第19章
  “你过半个月就要去书院读书,之后就没工夫进山打猎了,家里银钱够用,不差你几天的工夫。”
  云渝想着他能赚钱了,就能让彦博远歇了进山的心思,说他把家里菜地拾掇好,应季挑担子去镇里卖,又说临近庙会,他会编点竹筐子、草编饰品卖。
  他能养羊,把羊养肥养好了卖钱,家里不用他操心,他安心读书。
  彦博远算着家里的账,答应了,没再进山。
  云渝紧着庙会时间编竹编,彦博远心疼他的手,想着法子让他歇。
  有什么办法,能让云渝心甘情愿地休息呢?
  答:人累了就知道睡觉了。
  怎么累呢,遂行周公之礼。
  最后拿出去卖的竹编,都出自彦博远之手。
  就这么新婚在家歇息了半个月,彦博远要动身回书院了。
  束脩按荀计费,彦博远游学半年,还剩大半年束脩钱压在书院。
  书院旬假十天一休,十日后才能回家。
  士舍里用的床单褥子等,需要自行准备。
  云渝替彦博远收拾东西。
  “天还没回暖,先带条厚棉被,薄被等旬假回来拿。”
  彦博远在书房收拾书籍,云渝提高嗓门,告知彦博远。
  书院有统一服饰,秀才青色,童生蓝色。
  冬日棉服,为了美观飘逸,棉絮塞得少,学生通常还会在里面套件棉衣或棉甲。
  云渝怕彦博远冷,又塞了件厚抱腹。
  “柜子里那件玄色大氅也带上。”
  彦博远把毛笔和砚台放进书箱,还有几个空卷轴,这是画了画后装裱用。
  他少时专注梦想——行走江湖,除了舞刀弄棒,还勤于涉猎各行各业。
  彦家开镖局走商,镖局里的叔伯本事多,出身各行各业,诸如猎户、铁匠转行开始走镖,能力各异,小时候的彦博远就爱跟在大人身后学这学那。
  常见的手艺,彦博远都能说上两嘴。
  除了种地,种地他是真不行,种出来的东西,不是蔫了吧唧,就是长满虫斑。
  家里菜地全靠李秋月看着,现在多了个云渝,这才能吃到绿油油的新鲜菜叶子。
  书箱收拾完毕,彦博远跨两步路就到了云渝跟前。
  云渝将大氅折成方块,放入竹箱,他没去过书院,见不到士舍,怎么想都觉得不如家里舒适。
  有种冷,叫夫郎觉得你冷。
  “围脖要不要带?”
  “四月天哪用得着围脖,既然这么担心我冷,和我一起去书院如何,你给我暖被窝。”
  还没出家门,彦博远已经开始厌学了。
  新婚宴尔,他年轻貌美的夫郎,即将独守空房。
  而他一个年轻壮小伙,即将和两个糟汉子睡一屋,听别人磨牙打呼噜,想想都空虚寂寞冷。
  书院住宿三人一间,一般在年后回去时重新调转安排。
  士舍空房多时,学子私下也能调节。
  室友如何,彦博远不在乎,不打扰他温书便可。
  云渝双眸一亮,转而暗沉下,抿唇低语发出气声:“呿——”嫌弃中带点娇嗔,“我倒是想,那书院能放我进去吗,莫拿我调笑。”
  能陪彦博远读书,云渝自然乐意,但他乐意没用,得书院同意不是。
  大户人家的少爷倒是会带一个书童,多了也不行,夫郎家眷那是想都别想。
  这话还不如不说。
  云渝把装被褥衣裳的行囊箱子送上彦博远的背。
  他要帮彦博远背书箱,彦博远没让,担心云渝被压坏,直接单手提起木箱子出了门。
  甩着从路边薅的一根草,云渝一路陪他到村口,两人身后跟着一条小黄狗。
  彦博远去书院后,家里只剩妇孺。
  虽说周遭都是乡里乡亲,但委实不能安心,歹人专挑家里没汉子的下手。
  钱财没了事小,人伤着了事大。
  彦博远花了两天工夫,跑遍附近几个村,从山里猎户那买回来两条猎犬。
  一条纯黑色,陪着李秋月、小妹娘俩,一条黄色花狗,眉头中心和脖子处围了一圈白毛,跟着云渝。
  名字也好取:一只叫小黑,一只叫小黄。
  村口牛车处,何大壮见到彦博远身上大包小包,忙迎上来。
  “彦秀才,这是要去书院读书了?”
  彦博远经常坐他车,两人也熟络。
  “正是,东西有点多,劳烦何伯。”
  “就这点东西,哪还能多收你的钱。”何大壮把彦博远多给的三个铜板推回。
  东西虽多,但牛车上也没人,不必秀才公多出一个座位钱。
  彦博远没坚持,拦下云渝帮忙的手,自己搬东西上去,“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给你带糖糕。”
  自从彦博远发现云渝爱吃甜食起,每次去镇上卖东西,都会给他带点蜜饯糖糕投喂。
  云渝不假思索加了一句,“要海棠味的。”
  想到糖糕甜腻滋味,舌腔忍不住分泌唾液,想着回家吃嘴蜜饯,解解馋先。
  十日后彦博远再带海棠味的甜糕回来,日子一下有了盼头。
  “好,还要什么吗?”
  云渝摇头,抿嘴不舍地瞅彦博远,眼中似有蛛网,将彦博远钩缠住。
  勾得彦博远只想当个不求上进,缠着夫郎的懒汉子。
  “新婚夫夫感情就是好。”何大壮在一旁笑吟吟地看完了夫夫俩不舍道别的全程。
  “夫郎这般好,自是舍不得,只愿我早些考上,夫郎孩子热炕头。”
  “那便祝彦秀才,早日金榜题名。”何大壮挥起牛鞭,牛蹄踏上村外大路,带着彦博远一路向前。
  直到牛车消失在村道尽头,云渝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带小黄家去。
  田地之中,村人正挥汗刨锄,云渝走在略高一些的田道上,小黄迈出尚且短小的腿,使出吃奶的劲头追。
  好不易追到主人的脚后跟,因为和人打招呼而停下的步子再次抬起,小黄气还没喘上两口,又呼哧呼哧开始追,嘴里“汪汪”叫。
  忒累狗了。
  县城城郊,青山下,书院坐落在半山腰,牛车停在山脚,之后的路需要彦博远自己走上去。
  彦博远身怀功夫,半点不吃力,背着行囊没一会儿就到了书院大门。
  书院占据一座山,门庭开阔,两侧种满青竹。
  牌楼上书“县学”二字,跨进大门,没走几步路,又是一个牌楼,上书“青竹书院”。
  第二道大门进去,才是真正到了地方。
  门侧竖着告示牌,上面贴着本月月考的排名,顶头标红的,便是能拿学奖花红的人名。
  应是刚放榜的缘故,周遭围满了人。
  彦博远仗着人高,远远扫过一眼,第一名是许伯常,下面的字被人头挡着见不到。
  何生挤在人堆里,努力往前挤,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标红,还没开心呢,就被人挤了出来。
  名次看到了,留在这没意思,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何生心满意足,转屁股走人。
  书院距离年假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书生均已归院,彦博远这么一个大包小包挂满身的,便格外显眼,何生走出来没几步,就和他对上了,直直往这来。
  “崇之,你可回来了,让我好等。”
  何生帮彦博远提书箱,彦博远没谦让,他爱提就提。
  何生兴奋地说适才的排名,“我这月能拿学奖,真想立刻回去,亲自告诉表弟。”
  得,开口就是夫郎。
  何生就是何生,这回彦博远也不怵,他也是有夫郎的人了。
  彦博远手往后,从背上的行囊箱子里抽出盒小点心,开了盖子给何生看。
  何生以为是给他吃,伸手要拿,结果拿了个空,何生一脸懵。
  “不让吃啊?”
  “我夫郎担心我路上肚子饿,特地给我做的,又香又好看。”
  彦博远一脸得意,刻意显摆,只给看不给吃,在何生鼻子前晃悠两下,“香吧。”
  说完,
  “吧嗒”一声,盖子复又合上。
  何生:……
  我和你说排名,你和我说这个,有关联嘛!
  一路上何生说表弟,彦博远说夫郎,驴唇不对马嘴地聊到士舍院。
  别人见了只觉得他们哥俩好,仔细一听对话。
  “表弟爱吃酥饼。”
  “夫郎绣活好。”
  都什么跟什么。
  “你这屋,是不是缺一个人?”
  每个寝室前都张贴了一张人员名单,上面只有彦博远和向文柏两个人名,旁边还空着一位。
  “挺好,两人清静。”彦博远收拾床榻,颇为随意,没在意何生。
  何生站在门口,盯着空出的名字栏看了许久,眸子闪动,转悠了两圈,见彦博远背对他收拾东西,没空搭理他。
  背对何生的彦博远,没能见到何生冲他龇了口大牙。
  彦博远收拾完床榻,回头,何生早不见了踪影,他刚刚站的位置上,只留下一个书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