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105节
  “哥,你说你身边会不会有反水的人呢?”
  宋怀景靠在贺星芷的肩上,第一反应是她总算愿意这样唤他了,也是在这几日亲近后,也许是想起更多从前的事,贺星芷逐渐也习惯叫他哥,当然更多时候还是直呼其名。他不自心中又有些欣喜。
  贺星芷心里想的他自然也想到了,他的下巴抵着贺星芷的肩窝摇了摇头,硌得贺星芷直发痒。
  “我身边皆为亲信,不一定是我身旁亲近之人所为。”
  贺星芷目光扫到桌上的那几碟前菜,这包间除了红豆和宋墨进来过,便是上菜的小二进来,“你还记得刚刚上菜那人的模样吗?”
  贺星芷早就习惯用着这对近视眼看世界了,除了熟悉亲近的人,所有人的脸在她眼中都是模糊的,且金禧楼的小二太多了,她也记不住有谁。
  “阿芷的意思是怀疑方才上菜时,有人趁着我们不注意将纸条放到我身上的?”
  宋怀景回忆一瞬,在上前菜时,宋怀景和贺星芷自然没有在外人面前谈论这些事。
  那时宋怀景正在替贺星芷洗手擦拭,将注意力都放在贺星芷身上,确实有可能趁机将这奇怪的纸条放到他的身上。
  可如今将这纸条放到宋怀景身上的意义又是何在,先是诬陷此事出于宋怀景之手,结果又将他推到受害者的团体中。
  “嗯,要不然就是你来金禧楼路上时被人放到身上的。这事定是人为。”贺星芷抿了抿唇。
  “有印象。”宋怀景轻声道,笑了一声,“好在我眼力还不错。”
  贺星芷总觉得他现下是在内涵自己高度近视呢……
  “那是不是要先找他,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金禧楼生意向来好,不仅月钱给得丰厚,且从不拖欠。连堂前奔走的寻常店小二,也多半做得长长久久,鲜少有人主动请辞。
  除了因为生意扩张需增加人手外,平日极少变动。故而若要寻出那名小二,或是在暗处留意他的行踪,倒并非难事。
  “先不要打草惊蛇。”宋怀景眯起双眼,“待会我为你指出那店小二。”
  “好,可以把李大人那张纸条给我看看吗?”贺星芷重新坐回椅上,拿着李大人那张纸条与宋怀景身上的对比了一番。
  这两张纸瞧着都不是寻常书信的纸张,大小和上面的图腾都一模一样,唯独宋怀景这张还没有任何字样。
  贺星芷指腹抚摸过那纸条,发觉触感有些不一样,李大人这张还有些皱巴,显然是湿过水又干了。
  想来也许是昨日宋怀景不慎弄湿,也是因为弄湿了这纸才显现出字迹。
  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举起宋怀景那张纸条,对着光仔细瞧了瞧,明显看见了字迹划痕。
  “阿芷,可是有什么发现?”宋怀景撑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好像是发现了点什么。”
  得亏贺星芷以前爱看悬疑文,知晓古代传递密信会使用一些法子将字迹隐匿,再通过一些条件例如火烤、遇水将隐藏起来的字迹显现出来。
  最常见的便是矾水写字令干,以五倍子煎汤浇之,则成黑字。1
  她将桌上杯中的水倒了一点出来,指尖沾水碰到宋怀景的纸条上,果不其然很快出现了字样。
  一时半会贺星芷还想不出是怎么写的字,但总之肯定是一些化学反应的变化,当然也有可能是物理变化,比如用力写字留下痕迹刷上淀粉水晾干,再沾湿也会显现出字样。
  但贺星芷如今不太需要纠结其根本,知晓沾水可显字便足够了。
  “你看。”贺星芷将纸条递给了宋怀景。
  “这两张纸上的字样瞧着还不是一样的。”宋怀景蹙眉,“也许是对应着每个人受伤的部位。”
  “每个人……”贺星芷摸了摸下巴,“你可以和我捋一下所有出事的大人的信息吗?”
  “自然可以。”宋怀景拿出纸笔,一边写着一边与贺星芷说清每个官员的品阶姓氏年齿。
  御史中丞杜大人,目生翳障。
  太常卿赵大人,折臂无法书写。
  国子司业王大人,磕破头。
  工部侍郎李大人,肩伤、脚踝骨损。
  这几位官员品阶皆不低,最低的是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赵大人。而每位官员各司其职,互相有交集的并不算多。
  “这些大人,和你有没有意见不合啊?”贺星芷挠挠头,想起了那些传言。
  宋怀景摇摇头,“也许在旁人看来,政见相左便是结了仇怨。但于我而言,无非是公务之上,偶有不同的意见罢了。我们是同僚,又不是政敌。”
  贺星芷点点头,想来也是,她虽然不怎么关注官场上的事,但宋怀景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他的能力与道理。
  而且这些官员都在四五品,有先帝在位期间的老臣,也有像宋怀景这般年轻有为的。有世家子弟,也有平步青云者。
  乍一看,竟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阿芷如今是想从这些官员下手调查?”
  贺星芷又摸了摸下巴。
  “自然,如今也就这些人在明,从他们身上下手去调查应该是最方便的。但这些大人与金禧楼貌似也无仇无怨,想来也并非单纯因为在金禧楼吃过饭就被报复。”
  显然,幕后的反派就是奔着她与宋怀景两人而来。
  正当贺星芷感觉头又有些痛时,雅间门边的铃铛响了响。
  宋怀景不着痕迹地迅速收起宣纸以及那两张字条,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姿态慵懒地背靠在桌案边,与贺星芷对视了一眼。
  贺星芷朝着门的方向唤了一声,是小二端菜进来了,红豆也跟着进了包间。
  待菜上齐后,门又被关上。
  端前菜的也是那小二,只不过宋怀景此次坐在内侧,那人并没有再靠近他的机会。
  他挨到贺星芷耳边,“就是方才端仙群羹上来的那人。”
  记下此人,贺星芷简明扼要将这几日的事与红豆说清,让她去查他,姓甚名谁,何时入的店,平日与何人往来。
  宋怀景起身,绕在她身后继续帮她按着头上的穴位,“阿芷,先放轻松些,你瞧你这头痛又犯了。”
  “东家,先吃饭吧。”红豆也附和道。
  他们说的对,事已至此,贺星芷也只好先用饭……
  坐着消食时,贺星芷转而看向宋怀景,“那怎么办,你现在是不是不能乱走了,在路上可能遇到危险,在家里书房都能遇到危险,在金禧楼待着?也不行,万一这楼里有坏人怎么办?”
  她的话像炮轰似的,一句接一句,宋怀景理了理她的衣襟,“有危险也定是人为,若是能避开这人为,我也不一定受伤。”
  宋怀景对这些事倒是看得明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贺星芷明明知道,有止痛药,有万能的药可以减少疼痛,但她还是下意识觉得宋怀景此时实在是太危险了。
  “那纸条上的字样,能想到是何处的文字吗?”贺星芷想了想,忽地想起一个人——国师。
  她提起精神,晃了晃宋怀景的手臂,“哥,你怎么不去问问国师,国师不是神机妙算吗,他能不能算出一点什么,又或者能猜到点什么?”
  宋怀景下意识蹙起眉头,这些日子翊玄貌似有自己忙的公务,近些日子他又一直绕在贺星芷身边,从润州回来后便没有再见过他了。
  “也许可以问问。”他嘴角扯起一个笑。
  哪怕贺星芷不想宋怀景出门,但他还是去寻了国师一趟。可惜他也暂且瞧不出个大概,只道近些日子他们二人都要注意安全。
  贺星芷决定先魔法对轰,对方诬陷她的酒楼是不祥之地,她请高人来证明此处是风水极好之地不就可以了。
  这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借着宋怀景的名义,她请了国师还有京城颇有名望的高僧来做法,认证此地并无邪祟冤魂,甚至风水极好。
  紧接着贺星芷又安排人手免费施粥,邀请乞丐贫民乃至普通百姓吃喝,金禧楼人声鼎沸,阳气旺盛,众人只觉得热闹,半点阴森之气也没感觉到,那所谓的地基下有冤魂的说法也不攻自破。
  宋怀景借着自己多年布下的人脉,不过一两日功夫,京城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口中多了一段新的故事。
  正巧将贺星芷少年时期遇到对家谋害隐姓埋名的故事宣扬出去,虽然那故事不曾直接带上贺星芷的姓名,但结合着京城、酒楼、富商、孤女等字眼,都直指正处于风口浪尖的贺星芷。
  从前百姓们鲜少接触到这些商贾的斗争,只觉得好奇至极,街头巷尾的新谈资,瞬间从金禧楼压制冤魂乃不祥之地,转向了这究竟是哪家对手,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贺东家。
  贺星芷与宋怀景也毫不避嫌,光明正大宣布了订婚结亲的事,这般镇定又心中无鬼的姿态,显然也是说服众人的一大推手。
  紧接着,这几日宋怀景一边熟稔地准备婚事的大小事宜,一边暗中继续调查。
  又去那几位大人家中做客,意要与他们联手找出故意伤他们的幕后之手。
  只是不知是宋怀景这些日子防备心极重,抑或是这纸条就是故意放在他身上引起他与贺星芷的恐慌,他并没有像前面几位大人那样遭遇不测。
  而那店小二贺星芷这边也在盯着他,不见有什么异常动作。
  而那纸条上的字样,经过查证,是西南某地流传的一种特殊字体。
  其上所书内容,亦与宋怀景所料不差分毫,正是精准对应了每位遇事官员受伤的身体部位。
  而他那张纸上对应的是右手。
  为此,他又故意演了一场戏,假装右臂受伤,恰巧在润州时他右肩受过伤也假装右臂受伤,演起来也一回生二回熟,无人怀疑。
  顿时,日子竟变得风平浪静。
  只是贺星芷看着剧情的进度,以及还未查到幕后之人,她也知道,此事绝非就这样结束了,
  哪怕不看系统的剧情进度,贺星芷也能想到这幕后之人不可能为了损坏她酒楼的名声,去招惹几位大官员。
  只是这段时间过去了,宋怀景这假也休完了,前一阵皇帝来寻他,是想让他去当他那一对儿女的夫子。
  他本想拒绝的,他政务繁忙,又要抽出更多的时间与贺星芷相伴,甚至都起了要辞官的心思,只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贺星芷。
  当初做官,是想给自己与贺星芷一个更好的生活。后来做官是想要权要财,也是为了有更多手段去寻找贺星芷。
  而如今阿芷已然回到他身边,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乐,宋怀景自问并非什么大公无私之人,这官早就不想当了。
  更何况他实在不想揽教书的活儿,被卷入后宫和教育的是非。
  但他没法直接驳皇帝的面子,毕竟这是莫大的信任。所以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提了个条件,只教诗词书画,陶冶情操。至于那些正经的经史和治国道理,让李成璟另寻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去教。
  好在这对皇子公主天资聪慧,是好教的主。
  这两日安稳得让贺星芷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结果还未去想这京中到底是何人害她与宋怀景的名声,她这边的商队出了大事。
  上个月,宫中为筹备皇后寿诞,需紧急采办一批苏杭珍贵丝帛与海外香料。
  李成璟深知贺星芷的商队不仅规模庞大,她作为女商,更精通这些女子喜爱的珍品,且品质把控极严。
  在北方,她有自己的船队往来漕运,在南边,她又和世家崔氏的亲家,也就是崔汐真母族舅舅的船队有合作。
  加之皇帝还想借此恩典拉拢宋怀景的心,顺水推舟,将这桩旁人求之不得的皇差交给了贺星芷的商队。
  贺星芷从前固然富有,但这到底是封建社会,商人比不上当官的地位显赫,当如今多了个皇商的头衔,对于提升她的地位来说也是极好的。
  提升地位,也能获取积分,贺星芷便欣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