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106节
  结果前两日运送这批贡品的船队却在京畿外的运河上遇到了变故,与华州州府的官船发生碰撞,货物被当地官府暂扣。
  因出行前为求稳妥,商队并未张扬皇差身份,只悬着贺氏的商旗,谁知又偏逢领队的大掌柜途中急病倒下,无人主事。
  华州州府见无凭据证明皇商身份,竟反指他们假冒皇商欺瞒官府,乃大不敬之罪。
  消息传回京城,摆明了要贺星芷出面处理,这可是皇差,若有什么闪失,可能真被安了个大不敬的罪名。
  虽然贺星芷本人对皇权没有多少敬仰的,但她的商队还被扣着,于情于理,她都不得不走这一趟。
  所幸事发之处距京城不过百里,她携上中书省补发的文书赶往华州,让州府放人交还货物,估摸着几日之内应该可以解决。
  此次她便轻装上阵,除了红豆,只带了几位护卫一同前去。
  出行的行李本该是红豆准备的,但这件事被宋怀景抢了去做,从前他没少帮贺星芷做这些琐碎之事,如今收拾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贺星芷打算第二日一早就前去华州。而宋怀景这边公务抽不开身,没法与她一起去,但已经为她准备好随身携带的行李。
  夜里,宋怀景将为她理好的包袱交予贺星芷。
  “忽地心感惶恐。”宋怀景理着她的衣裳,轻声道。
  “不要担心啦,不是有你的暗卫在暗中保护我吗?”
  贺星芷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安慰他的模样。
  宋怀景却笑了,“阿芷,我只是想起八年前,我与你见到的最后一面,便是你与商队准备离京,我在门前为你整理衣裳。”
  人的记忆好似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会故意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另一个极端便是会不断加重这悲伤的记忆,在往后无数个日夜反复凌迟着自己。
  宋怀景显然属于后者。
  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她穿了一身杏子黄的衣裙,鬓边簪着一只蝴蝶金簪,在晨光下颤巍巍闪动着光芒。
  她临走前还色眯眯地摸了把他的胸膛,一副回京后一定要再摸个够。
  那时距离定下成婚的时间也不过还有几个月。
  贺星芷噤了声,尝试开口道:“那是意外,我当初并非本意离开你的。”
  她惊讶,自己竟能将这些事实说出口,贺星芷还以为也许会受到系统限制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她还是没有将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是个虚构的世界说出去。
  宋怀景看着她,八年前也是在秋天,如今也是秋天。
  贺星芷揪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他的手。
  “阿芷,你答应过我的,今生会与我长相守。”
  “嗯?我,我有说过吗?”贺星芷话说出口,才又摆摆手道:“我不是说不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只是我真不记得说过这话了。”
  他叹了一声气,皱起眉头,“阿芷,在床榻上与我欢愉时说的。”
  贺星芷未料到宋怀景说话这般直白,忽地觉得有些脸热,“呵,呵呵,有吗?哦,可能我太兴奋,忘了。”
  她自己都未发觉自己的话说得比宋怀景的还要直白。
  宋怀景将她扯到自己怀里,又躬身将脸埋在她的肩窝。
  “阿芷,我不敢奢望什么,如今只求你若是有一日,非要离开我,又要抛弃我舍我而去,千万告知我一声,不必说去处言归期,只让我知晓你无论身在何处,都过得平安喜乐,安康无恙,可好?”
  贺星芷不知为何,霎时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尾椎骨袭来,盘旋至她的心头,扯得她又酥又麻。
  见她依旧噤声,宋怀景又问道,“阿芷,过去的几年,你过得可安好?”
  第75章 玉井饭
  过去几年?
  贺星芷下意识在想自己在游戏中的设定, 过去几年她貌似在江南经商。
  “就,就在南边打理生意的事啊,很平淡的生活。”
  宋怀景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贺星芷的脸上, 眼底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只有一种贺星芷看不出来的悲怆。他在凝望她, 就这样定定地凝望着她。
  贺星芷虽看不清他的神态, 但也能察觉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贺星芷下意识将衣袖扯到掌心擦了擦自己的脸,“怎么了?”
  “阿芷, 你又骗我。”
  “啊?”
  贺星芷微侧着头, 显然没听懂宋怀景话里的意思, 按照剧情设定,她确实就是在江南经商啊,生意蒸蒸日上, 日子也过得畅快无比。
  宋怀景垂下眼睫, 将她的包袱行李都放到一块, “阿芷,我想知道的真正的你。”
  屋内的烛火照耀,将衣橱门上有些掉色的红囍字帖映出了原本的色泽。
  那套因为贺星芷又长了身高已然不合身的婚服也悄然挂在横木上。
  贺星芷低头揪着手上因为最近秋日干燥起皮的手指, 她听到了宋怀景说话的声音,但没听清他说的话语。
  “哥,你说什么了呀?”
  她挨过去, 难得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也许是夜幕降临,让她更想贴近宋怀景。
  宋怀景对着她扬起往日惯有的温和笑意,摇头,“没什么。”
  贺星芷见他不想重复说一遍, 她自己便也没有再问他的兴致了,她静静看着宋怀景从抽屉中拿出了一盒香膏,打开盖子,轻挖一勺。
  紧接着他攥着贺星芷的两只手,开始为她涂抹。
  “入了秋,天气燥得很,仔细手疼。我瞧你总无意识地去抠扯,往后不可再如此。口脂面药要擦得勤快些,要是懒得擦,让我帮你也好。”
  宋怀景温热的指腹混杂着冰冷的香膏,在她手背上抹开一道道痕迹。
  最近天凉了,贺星芷非觉得宋怀景的床榻睡得舒服,索性就赖在他的院里。她的一些衣裳首饰也搬了过来。
  如今他们的关系有那么一点回到从前的模式,在他们在外人眼中,与真正的夫妻相比确实也只是差了一个成婚的仪式罢了。
  而宋怀景便也接手了部分红豆的活,比如帮贺星芷准备第二日的衣裳,若是难穿的,还要帮她穿;还有为她梳发髻,画妆靥这个宋怀景倒还在学,画得没有红豆的精巧。
  除却他有时需要在寅时起身上朝之外,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都放到了宋怀景的手中。
  贺星芷噤了声,只静静地让他帮她擦手。
  又过了好一半晌,贺星芷却好像又回味出刚刚宋怀景说的那句话了。
  “阿芷,我想知道的真正的你。”他的声音似是环绕在自己耳边。
  她显然怔愣了片刻,低头望向宋怀景,他的眉骨以及长睫遮掩住他的双眼,她自然也看不见他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湿润。
  只是她好像感觉宋怀景此时有些低落。从前她一直以为这是系统或者是程序的设置,融合了她两次游戏的剧情和设定,才让宋怀景知晓从前的她与现在的她。
  可如今,贺星芷觉得宋怀景眼中的她,以及他眼中的世界,似乎与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贺星芷张了张唇,尝试将话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在念书,每日都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吃饭睡觉起床念书,很平淡,也很无聊。”
  宋怀景僵住手,眼睫轻颤,他屏住呼吸,抬眉望回贺星芷。
  被他盯着身子有些发热,贺星芷张开双臂跌到他的怀里,掌心顺势贴在宋怀景的胸膛上。
  “困了,明天还要早起,你是不是要起得更早?”
  贺星芷也不管宋怀景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懂,转移了话题。
  “嗯。”宋怀景简短地应了一声,“可要睡了?”
  贺星芷将脸埋在他的颈侧,猛地一吸,汲取着他身上的香味,“睡。”
  宋怀景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抱着她,还掂了掂量她身子的重量,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因为金禧楼以及他的事奔波劳累,竟觉得还轻了一点儿。
  临睡时,宋怀景又与她说了些要注意的事,哪怕此次出城只是去处理意见重要但十分简单的事,他也总是有些担忧。
  贺星芷想要认真听的,但总觉得宋怀景这话已经对她说了好几遍了,美色当前,宋怀景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她没记住,只记住了胸肌的口感,一边含着一边感觉他说话时带起的胸腔震动。
  直至何时睡着的,她自个儿也不记得了。
  翌日一早,贺星芷从床上醒来时,身边已然空空如也。宋怀景今日要上朝,天还未亮时便去了皇宫。
  她翻身躺在宋怀景的枕上,将脸埋在被褥上,只觉得宋怀景的被子都沾上了他的气味,来了一通顶级过肺后,她才顶着睡得乱糟糟的长发起了身,神游般吃了早饭,与红豆启程前往华州。
  好在先前去润州连坐十几日的马车都坐过了,贺星芷已经慢慢习惯坐马车出远门这件事。
  可惜她不会骑马,只能乘坐马车,马车的速度自然比不过乘快马,不过仅花了两日也从京城赶到了华州。
  事情比贺星芷想象中要顺利,她将中书省给的文书呈到华州刺史面前,知晓是误会一场,便放了他们的人与船。
  距离皇后诞辰还有一段时日,也还未到皇帝定下期限,运货领队的刘掌柜又还未养好身子,贺星芷去到华州时,刘掌柜身子也养好了五六分,说是吃了不干净的水或食物加之连夜赶路辛劳,才一下子就病倒了。
  贺星芷与红豆便决定在此处歇息一日,打算第二日跟着船只回到京城城东的渭水码头,再回城中。
  结果这两日下起雨来,水运被耽搁了。
  “东家,我们还是乘马车回京吧?”红豆指腹摁在贺星芷的太阳穴上,帮她纾解头痛。
  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睡得不够多,还是这阴雨天,贺星芷这头痛的毛病才又犯了。
  她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今日这雨瞧着很大,坐马车也不方便吧?”
  “确实……”
  红豆叹了一声气,“那只能等等了,也许过几日天气好了,我们再回京也无妨。”
  贺星芷看着门外如银丝般的雨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华州这处下了一日的大雨,第二日雨小了许多,但路上依旧有些泥泞。贺星芷竟忽地想起了宋怀景,这几日她与红豆宿在华州州县最豪华的客栈,可惜那床还是比不过宋怀景府中的床榻好。
  没有他的大,没有他的香,还没有他的大胸肌。
  贺星芷将手掌展开,低头看了眼红润的掌心,好久没揩宋怀景油了,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东家,可是想宋大人了?”红豆凑过来,对贺星芷挤眉弄眼。
  这些日子,红豆见着宋大人对贺星芷的好,心底倒也渐渐接受了他的新身份。不过若是他做什么对东家不好的事,哪怕他是参知政事,红豆也会瞧不起他的。
  贺星芷抓了抓手,没有直接回答红豆,自顾自问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且看看午后这雨下得如何了,我瞧着这天,应该快停了,小雨赶路倒还好,若是东家急着回去,等雨停了我们便启程?”
  “好。”贺星芷点点头,摸了摸吃饱得肚皮打了个哈欠,“红豆,我先睡个午觉。”
  午时过后,这雨当真停了下来,和刘掌柜交代几句,贺星芷与红豆还有侍卫便拿着包袱启程回京。
  回到京城时,距离上一次见到宋怀景已然过去了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