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沈樾之心头泛起一阵寒意,羽翼猛然一振,扇起一阵狂风,将冲在最前面的民众尽数掀翻在地。
  一时间,乱作一团。
  厉昭这才真正了解凤凰的力量,顿时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抬手结印,不消片刻,地面从中碎裂开来,地底竟是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
  紧接着,爬出一阵阴冷黑雾,那些被咒术侵蚀的“人”陆续现身,个个黑纹缠身,双眼空洞,仿佛被剥去了魂魄,只剩下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
  沈樾之眼底掠过一丝怒火,欲要再一次振翅,却发现身体猛地一滞——强行维持真身,已经把他的身体逼到了崩溃边缘。
  下一瞬,凤凰之力熄灭,逼得他不得不从真身化回人形。他以人身半跪在地上喘息,额上冷汗直流,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
  傀儡们鬼气森森地扑来,双眼烧红,行走间虽带着诡异的僵硬,却势大力沉。它们如潮水般涌来,瞬息间便将沈樾之团团围住,欲要将他死死困锁其中。
  沈樾之看准时机,翻身而起,抓过地上一截残断的香案横木,借着力道一记横扫,打得几具傀儡翻滚倒地。另一只手抬起,掌心蓄起微弱凤火攻去,顷刻间令一片傀儡化为焦炭。
  可还来不及喘息,厉昭已然逼近。
  国师衣袍猎猎,无风自动,他抽出长剑,灌以灵力,带着杀气直指沈樾之眉心。
  沈樾之身形一闪,以脚隔开,两人在院落中一触即分,沈樾之靠在树上喘息,额上的冷汗流进了眼里。
  “凤凰,你也不过如此。”
  厉昭冷声低笑,再度逼近,“既然你自投罗网,今日就留命于此吧!”
  沈樾之撑着快要崩散的身体,凭空一抓,一把剑在他手中化形,咬牙迎了上去。
  厉昭在鼎盛时期,手中法剑连连猛攻,剑气森寒。下一瞬,剑光骤亮,直取沈樾之眉心。
  沈樾之侧身一闪,身形如燕,堪堪掠过厉昭的剑锋。借着这个破绽,他手腕翻转,指尖聚起一缕凤火,猛地抹过厉昭的胸口——
  厉昭向后撤身,可已经避之不及,“刺啦”一声,衣料被烧裂,他身上袍子瞬间撕开一道口子。
  也正是这一举动,让两人一时都愣了。
  沈樾之瞳孔骤缩,那层层云袍之下,赫然是一件以金线织就的龙袍!
  这一招,将里面的束缚衣带也顺势一齐烧断了,雪白的锁骨与饱满的胸部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再无可藏。
  这……绝非一个男人所有。
  厉昭,整个大周中,最赋权柄的国师,竟然是一个女人!
  沈樾之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人。
  此人面白无须,身形不高,喉结也不甚清晰,沈樾之先前从未多想过,现在得知谜底,不由感慨自己以前真是有眼无珠了。
  不过,厉昭很聪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用任何的法术,只是束胸绾发,作男子打扮,因此就连贺吟也未能看穿她的伎俩。
  厉昭抬手拢住半敞的衣襟,眼底浮现浓浓杀意,讽道:“看够了吗?”
  沈樾之慌忙收回目光,脑中零散的线索,在此刻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厉昭能在朝堂之上左右权柄、专树女威,怪不得她所做之事,都是在有意无意地削弱皇帝的威信。
  沈樾之轻声叹道:“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夺取皇位?”
  厉昭没有否认,忽地对天大笑,声音里俱是藏不住的恨意:“皇位?那本就该是我的东西。”
  第55章 他的心,寸寸碎裂开来
  沈樾之一时没能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想,他就看到厉昭倒退三步,随手在昏死的侍卫身上扯了一件披风,裹住了身上破碎的衣物。
  这时,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个布衣书生,面色激愤,指着高台上的女子厉声喝道:“牝鸡司晨,妖妄祸国,难怪苍天降灾于世!”
  他声音高昂,字字如钟,迅速引起人群骚动。上京的百姓本就积怨已久,此时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纷纷跟着怒声喊骂:
  “原来她是女子?!”
  “竟敢觊觎龙位,还妄图以咒术害死我们!”
  “此女藏头露尾,定是不祥之兆!”
  短短片刻,怒声如潮,越聚越多,指责之声此起彼伏,厉昭顷刻间就成了这天下最该死的人。
  厉昭面色铁青,扫视着群人,眼底恨意似波涛汹涌。她原本清丽温润的容颜在这一刻被愤怒与杀意彻底扭曲,宛如一尊玉面修罗。
  任谁见到这副模样,都无法把她与那位光风霁月的国师想到一处去了。
  “呸!”厉昭啐了一口,“你们男人就是这么一群无知愚昧、反复无常的狗东西,觉得女人不能坐拥天下、指点江山,对吗?但我今日偏偏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皇位,女子也是坐得的。”
  沈樾之不知她还有何后招,“厉昭,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与你是男是女都无关!你踩着百姓的尸骨篡位,就算是做了皇帝,天下又有谁会信服你?到时候,你又如何能守住这江山?”
  厉昭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住口——自古皇权更迭,哪一次不是踏着血与泪走来的?我一路走到这里,没人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今日就算神仙降世,也拦不了我的去路!”
  她这般说着,眼也不眨地划破了自己的食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半空中画起一个十分诡谲的法阵。
  奇怪的是,自她指尖滴落的血珠,并未落地,反而缓缓悬浮,顺着法阵蜿蜒流动,似有了生命一般。
  眼见着厉昭将最后一笔利落勾完,血阵骤然爆裂开来,从中冒出无数道血丝线,瞬息之间就牵在了每个傀儡的头顶上。
  随即,一根猩红的光柱冲天而起,一时间,天地色变,寒风如啸,庙宇中香灰四散,掀起一阵呛人的烟雾。
  这一片雾茫茫之中,沈樾之看到,那些原本成群扑向沈樾之的傀儡,在光柱照耀下放缓了动作,喉间发出“咔咔”怪响,仿若喉骨挫动。
  他们似是被头上的血丝线所控住,双目翻白,在原地僵直站定。
  只听“咔哒”一声,第一具傀儡的脑袋猛地炸开,脑浆四溅,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接着,这具身体被红线缠着拖拽进了血阵之中,顷刻之间就被吞没。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无数的傀儡被拽入法阵,大片血色叠着泼洒的脑浆,使这清修之地转眼就成了人间炼狱。
  眼见着法阵之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逐渐汇聚成一个庞然大物。
  那怪物状若人形,有三目六臂,下半张脸上只有一道好似被人生生割出来的豁口,此时不断向下滴着黑血。再向下看,它身披腐肉,胸膛密密匝匝镶嵌着人的头骨,叫人看了一眼就觉头皮发麻。
  它手持骨刃步步逼近,吸吐之间,空气都带上了腥臭与炽热的灼感,熏得沈樾之几乎吐出来。
  沈樾之强撑起身体,额角冷汗涔涔,下意识想要抬剑防御,剑柄却差点脱手滑出,这才发觉,他的掌心里全是冷汗。
  这已不是普通傀儡,而是被邪术缝合炼化后的咒怪,他真是两辈子都没见过的这么邪门的东西!
  这东西身上深重的怨念和煞气已经远超暗獒,冲得沈樾之头晕目眩,非常不适。
  人们顿时惊呼不已,那咒怪似是被嘈杂声惊扰,陡然顿住脚步,三目中的一只猛地睁圆,泛着死灰的瞳仁倏然望向庙门外。
  下一刻,它六臂齐张,猛地张口发出一声穿破耳膜的尖啸——那是一种远超人类声带所能发出的惨叫,像是从无数冤魂胸腔中挤出来的怒嚎,扭曲、凄厉、怨毒,响彻云霄。
  门外聚集的百姓尚未来得及反应,那咒怪已经腾身而起,跃如鬼魅,从空中扑下。
  血雨霎时洒落。
  骨刃抡开,寒光四起,有人还未喊出“快逃”二字,便被削去了脑袋。咒怪身上缠绕着的黑雾如蛇般钻入众人鼻间,须臾之间,便能叫人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那刚还在叫嚣的布衣书生更是惊骇欲绝,转身想逃,却被咒怪长臂拎起,生生撕作两段,鲜血淋漓喷洒在庙门之上,浸湿了写有灵钟庙三字的牌匾。
  几息之间,门外熙攘的人群便被尽数屠戮,地上残肢断臂横陈,血流成河,尸骸堆叠如山。
  唯有咒怪站在尸堆之上,用三只眼俯瞰着沈樾之,胸膛中镶嵌的无数头骨同时张口,似在无声哭嚎,又似在讥笑。
  沈樾之咬紧牙关,浑身都泛起一股寒意。
  他闭了闭眼,稳了一下心神,心道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杀死这头咒怪。它手上已经沾上数条人命,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咒怪继续屠杀了。
  咒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震得整座灵钟庙微微颤动,亦让沈樾之回过神来。只见它猛然踏前一步,六臂同时挥动,带着滚烫的煞气扑向沈樾之。
  红衣少年不退反进,身影一掠,猛地踏空而起,袖袍之中飞出一道火光,缠上了咒怪的一条长臂,凤火炙烤着腐烂的血肉,冒出一阵阵刺鼻的黑烟,转眼间,一条长臂竟被生生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