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三两句话功夫,两人一走到一扇房门前。南宫推开门,池陆立刻抱着人进屋,弯腰小心地把阮逐舟放在床上。
  这明显是一间协会人员休息室临时改成的房间,屋子很大,除了紧急搬过来的推床,还有两张沙发一个大茶几,角落冷柜里放着不少茶歇的点心和饮料。
  阮逐舟背刚沾着床垫,整个人便弱弱一激灵,伸手去扯病号服里面紧紧裹着他的那件束身衣。池陆连忙抓住阮逐舟的手:
  “不能解开,先生,哪里难受就告诉我,我给您想办法。”
  阮逐舟死死抓着他的手,小腹微弱起伏,他腰腹纤细,又被紧紧束着,看着好似只有巴掌宽,随时要被勒断一般脆弱。
  青年汗湿的睫毛抬起,张开干涩唇瓣:“……渴……”
  屋里其他人都在忙着进进出出将各种生命**的仪器推进来,只有池陆一个人寸步不离守在他边上,听得见他虚弱的气音。
  池陆几乎立马跳起来:“先生您等着!”
  不知道一个刚做过手术的病人能不能喝水,可是按理说刚做过手术的病人也不会像他的先生这样毫无开刀痕迹。池陆满心都是让阮逐舟过得舒服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冷柜前,拉开柜门。
  冷柜里摆了几排饮品,他一下子犯了难,常识告诉他手术后的病人应该喝水,可是冷柜里偏偏没有水,都是一些茶喝咖啡之类不适宜病人喝的东西。
  他急匆匆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最下面的一盒软饮上。是一盒蓝莓汁,还自带吸管,矮子里拔大个,它算是唯一相对适合病人暂时解渴的液体。
  池陆没多想,拿起蓝莓汁跑回床边,把吸管插好,扶着阮逐舟让他靠着垫高一些的软枕,把吸管递到阮逐舟唇边:“先生,您先将就一下,我这就再去给您找水。”
  阮逐舟勉强坐起来,脖颈仿佛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池陆侧坐在床边,他就用额角靠着池陆宽厚的肩膀,垂着眸子,恹恹地含住吸管,轻轻吮吸一口。
  池陆紧张地盯着对方淡色的唇。过了几秒。阮逐舟喉结滚了滚,松开吸管舔了舔唇,气喘微微地吁了口气。
  阮逐舟的肩膀被池陆从背后圈着,一侧肩头握在青年宽大掌心。池陆还想继续喂,阮逐舟却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停下。
  他脸色惨白,声音虚弱如蚊讷:“不用了。”
  池陆讷然点点头,将蓝莓汁放到一边。他有些不安地摩挲两下阮逐舟战栗的肩胛骨:“从前我见先生说过,您最喜欢的口味就是蓝莓,所以……”
  阮逐舟睫羽低垂,喘息略微急促,多半是那件不知名的束身衣勒得喘不过气的缘故。光是竭力不昏过去似乎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阮逐舟还是努力转过脸,视线对上的一霎,池陆呼吸一滞。
  “这一路上,我有无数次想着,既然全世界都没人领情,不如趁早放弃来得痛快……”阮逐舟对他露出无力的微笑,“可我改主意了。只要还有一个人舍命相陪,我做的这一切,都不算,白费。”
  池陆愣住。他想问先生做的这一切指的究竟是什么,但他随即听到阮逐舟轻声道:“……谢谢你,砚泽。”
  说完阮逐舟脱力地阖上眼帘。池陆怔忪地看着怀中人,直到那些忙碌的协会成员围拢过来,一个人开始扒拉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会长现在需要平躺输液!”
  池陆冷不防被人拉开,阮逐舟顿时被人团团围住,他眼看着阮逐舟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阻挡之下,愣了一拍方才反应过来,怒道:“让开!我要陪着先生——”
  他的喉咙突然卡壳的录像带一样卡住,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青年的大脑短暂陷入宕机的空白。
  “砚泽”。“池陆”。
  这是谁赐给他的名字?
  青年脑袋里顿时闪过“养母”这两个字作为答案,但一股巨大的荒谬与不真实感大浪迎头般将他吞没。
  他哪里来的什么养母?
  他现在所处的世界里,赐予他新生的是谁,让他甘愿舍命相陪的又是谁?
  左眼眶一阵剧痛,池陆痛得弯下腰,啊的一声大叫,死死捂住眼睛。痛觉如一张网,顺着神经笼住他的脑袋,青年最终支撑不住,噗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我是谁?
  究竟是谁,赐予我姓名不朽?
  世界的残片被暗影卷积吞没,洪流滚滚而去,世界刹那间寂静。
  池陆抱头跪在地上,他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以及声嘶力竭的喘气声。大概过了一两秒,也可能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另一个声音急切地反复呼唤他:
  “……砚泽?砚泽!”
  那个阴暗冰冷的更衣室又重新出现,方才还赏了他两个巴掌的人此刻正一边匆匆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一边蹲下来忍着腰肢酸疼要把池陆从地上拉起:
  “砚泽你怎么了?是头痛吗?我刚刚分明没用多少力……砚泽,你别吓我,我现在扶你去医院——”
  阮逐舟拽了跪在地上的人一把,没有拽动,于是也蹲下来想查看池陆的情况。他不明白怎么上一秒人还生龙活虎的,突然跪在地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然而突然之间,垂着头的青年一伸手,反握住阮逐舟试探性伸过来的手腕。阮逐舟一个重心不稳,跟着跪倒,二人面对着面。
  池陆抬起头。
  阮逐舟睫羽倏地一颤。
  对方双眼猩红,喘着粗气看向他,二人对视片刻,池陆忽的一把将阮逐舟拥入怀中,动作之用力仿佛要将阮逐舟揉进自己身体中。
  阮逐舟怔了怔,刚要说话,只听对方在自己耳畔开口,声音低哑,含着浓重哭腔:
  “先生……”
  阮逐舟猝然愣神,呆呆跪坐在原地。
  池陆抱着他的胳臂结实有力,却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埋头在阮逐舟消瘦的颈窝里闷声哭泣,而阮逐舟只是一动不动,良久才慢慢抬起手,不敢置信似的,轻轻抚上池陆宽厚战栗的后背,一下下轻拍。
  池陆哽咽着:“先生——”
  阮逐舟哽了哽,微微偏过头:“嘘。”
  池陆咬住嘴唇,将人拥紧。阮逐舟张了张唇,惨淡一笑:“会被它听见的。别再多说了。”
  池陆闭上眼睛点点头,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他们都知道阮逐舟的“它”指的是谁。正因如此,即便历经千辛万苦相认,即便心照不宣,也只能缄默于口,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都知道,因此什么也说不得。
  他们静静相拥,池陆鼻音浓重,抬起头时深邃俊挺的眉眼都哭得红通通的,像一条挨了浇的委屈小狗。
  “先——学长,”他捧住阮逐舟的脸,“我带您回家。”
  阮逐舟反握住他的手,在对方掌心蹭了蹭。看见池陆顿时烧红的耳根,他不由得轻笑。
  “好,”阮逐舟温和道,“我们回家。”
  第111章 贵族学院25好多亮晶晶的漂亮珠宝………
  半小时后。
  房门打开,走廊的光倾泻进漆黑客厅。
  阮逐舟进了门,池陆紧跟在他后面进来,把门带上,按下客厅开关。
  顶灯照亮了足有三四十平米的客厅,宽大的布艺沙发,连贵妃榻都足以和阮逐舟之前委身的出租屋里的单人床差不多宽敞。
  池陆从鞋柜里取出拖鞋,弯腰放在阮逐舟脚边。随后他站直身子,有些拘谨地立在一旁。
  “这是我在这里临时租的房子。”池陆语气局促,像是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朋友,“其实原本我打算接您来这里住的,出租屋太小又太冷,但是,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阮逐舟看着对方因为不知如何绕开无处不在监视的主宇宙,向他解释副本世界的自己的行为动机,一副纠结又懊恼的可怜样儿,忍俊不禁:“好啦,我明白你意思。”
  池陆连忙点点头,一副“果然还是先生懂我的难处”的感激。阮逐舟扶着鞋柜换鞋,池陆立刻搭把手,让阮逐舟改为扶着他,似乎就连这种小事也要大包大揽,非他亲手照料不可。
  阮逐舟换好拖鞋。他还穿着自己那件风衣,回家的车上池陆目光一直紧张地在前排后视镜和阮逐舟之间扫来扫去,生怕司机看见阮逐舟脖子上的吻/痕和被嗫得红肿的唇瓣。
  他踱步到客厅,池陆便紧跟在他身后,一手虚揽着阮逐舟的腰,想搂又没那个真搭上的胆量。
  阮逐舟察觉,也不戳穿,突然停步,池陆也立刻停下来。阮逐舟乜他,勾唇轻笑。
  “晚上怎么睡?”他问。
  池陆即答:“先——学长睡在主卧,我睡在次卧。”
  阮逐舟转过身面对池陆,后者立刻抽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阮逐舟拢了拢衣襟,抱着胳膊,歪头笑着看池陆。
  “怂蛋。”阮逐舟语气加重,“砚泽,这么久了,你当你那些狼子野心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