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贾政如释重负,又殷勤地添茶倒水。两人寒暄片刻,赵明德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他似不经意地说道:"王爷近日在筹办诗会,可惜府中藏书有限..."
  贾政心头一紧,却只能赔笑:"赵先生放心,我这就命人整理些珍本,明日便送到府上。"
  送走赵明德后,贾政独自在亭中坐了许久。秋风渐起,吹落一地桂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他望着那飘零的花瓣,想起这些日子送给赵先生打点的财务,心中五味杂陈。
  "老爷,账房来问,这三万两从何处支取?"管家在亭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贾政回过神来,声音疲惫:"先从南边的庄子支取,不够的...把城南那处铺面典当了吧。"
  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退下。贾府近年的进项越来越少,这三万两几乎是半年的收入。但为了攀附景王,为了家族前程,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贾政这样告诉自己。
  景王府内,赵明德将银票和画卷呈给景王。景王面容俊朗,此刻正斜倚在榻上,把玩着一枚白玉镇纸。
  "王爷,贾政这次出手颇为大方。"赵明德恭敬道,"看来荣国公府虽不如从前,家底仍在。"
  景王展开画卷,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好画!这贾政倒是舍得。"他轻轻抚过绢本上的墨迹,忽然笑道,"看来这贾庶妃,在他心中分量不轻啊。"
  赵明德垂首道:"贾政此人,最是看重仕途。送女入府,又如此殷勤,无非是想借王爷之势。"
  景王将画卷小心卷起,交给身旁的侍女:"收好了,别让王妃看见。"转向赵明德时,脸上已换上玩味的笑容,"既然贾府还有油水可榨,你便多去走动走动。近日本王要宴请几位朝中大臣,花费不小..."
  "属下明白。"赵明德心领神会,"属下会找个合适的由头,再去贾府一趟。"
  景王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贾庶妃近日如何?"
  "回王爷,贾庶妃入府后谨守本分,王妃虽不喜,但德斟酌着词句,"只是..
  景王轻笑:"王妃性子如此,庶妃……暂且留着吧,,将来或许还有用处。"
  赵明德领命退下,心中已盘算起下次去贾府要索要何物。他走出庭院时,正巧遇见王妃的贴身丫鬟匆匆而过,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药碗,碗中汤药漆黑如墨,散发着一股苦涩气味。
  赵明德眉头微皱,却未多言。王府后院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
  秋去冬来,转眼探春入府已有三月。这日清晨,她照例去给王妃请安。王,每日寅时便要起身梳洗,
  探春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额安,愿王妃福寿安康。"
  景王妃郭氏端坐在上,一身绛紫宫装,发髻上的金凤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半晌才道:"起来吧。"
  探春起身,垂首而立。她比入府时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庞现出尖尖的下巴,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听说你父亲又送了些东西来?"景王妃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这次是什么?金银珠宝?还是古玩字画?"
  探春心头一震,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入府后,她与家中几乎断了联系,父亲为何频频送礼?
  "妾身不知..."探春话音未落,景王妃已冷笑一声。
  "好一个不知!"景王妃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你父亲为了攀附王府,可是把家底都掏空了。怎么,他没告诉你?"
  探春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她忽然明白过来,父亲送礼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讨好景王...而她,不过是这场交易中的一个筹码。
  "妾身..."探春刚要解释,景王妃却已不耐烦地挥手。
  "罢了,你且记住自己的身份。"景王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王爷宠你,不过是看在你父亲那些财物的份上。等荣国公府再也拿不出东西来..."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探春深深福身,不敢抬头。直到景王妃的脚步声远去,她才缓缓直起身子,眼中已噙满泪水。
  回到自己的小院,探春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绣墩上。贴身丫鬟侍书连忙上前:"小姐,您怎么了?"
  探春摇摇头,强忍泪水:"没事,只是...有些想家了。"
  侍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今早门房偷偷送来的,说是琏二奶奶托人捎来的。"
  探春连忙接过,拆开一看,是王熙凤的笔迹。信中提及贾府近况,说贾政为讨好景王,已变卖多处产业,家中用度大减,连老太太的寿辰都办得十分简朴……
  信纸从探春手中滑落。她终于明白王妃话中的含义——父亲在变卖府中的家产来讨好王爷,却不知这反而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侍书,"探春忽然抓住丫鬟的手,声音颤抖,"我入府后...月事可还正常?"
  侍书一愣,随即回道:"您入府后,月事一切正常。"
  探春如遭雷击。她终于明白了王妃那句"等荣国公府再也拿不出东西来"背后的深意——她自入府后也算得宠,却迟迟没有身孕,一个没有子嗣的妾室,在王府中便如同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抛弃。
  窗外,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探春望着那微弱的光线,忽然想起离家那日,园中的桂花也是这般惨淡的颜色。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去追寻更好的生活,却不知早已踏入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荣国公府府账房内,贾政看着最新的账册,眉头紧锁。短短半年,家中积蓄已去大半,田产铺面也典当了不少。可赵明德前日又来传话,说景王要筹建书院,希望贾府能"略尽绵力"。
  "老爷,再这样下去,年底的租子都不够开销了。"账房先生忧心忡忡地说。
  贾政烦躁地挥手:"先把西郊那处田庄卖了!景王的事耽误不得!"
  账房先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记录。贾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光秃秃的树枝。他想起了女儿探春,不知她可怀上身孕了?上次赵先生来,说探春颇得王爷欢心……想到这里,贾政又有了底气。
  "为了家族前程,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他自言自语道,却不知这句话已成了自我安慰的咒语。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像极了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芸芸众生。
  第183章
  寒风卷着落叶扫过荣国公府的青石板路,王熙凤站在廊下,手里攥着一叠账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如刀般刮过纸面上的数字。
  "二老爷这月又提了三千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锋利。
  平儿站在一旁,手里捧着茶盘,茶已经凉了。"是,奶奶。账房说二老爷拿着老爷的印信,他们不敢不给。"
  王熙凤冷笑一声,将账本重重合上。"好个二老爷,真当这府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她转身走进内室,裙裾带起一阵风。
  内室里,王熙凤将账本摊开在案几上,指尖点着几处被朱笔圈出的条目。"你看看,这三个月,二老爷提走的银子足有五万两。上个月典当了城南的铺面,这个月又变卖了西郊的一处田庄。"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如今庄子和铺子里的银钱还没送上来,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平儿放下茶盘,轻声道:"奶奶,要不...去寻老太太说说?"
  "胡说!"王熙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糟心事何必去烦她?再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若让老太太觉得我连府里这点事都管不好,这管家权..."
  她没有说完,但平儿明白。王熙凤最在意的就是手中这点权力,那是她在贾府立足的根本。
  窗外传来小丫头们的嬉笑声,王熙凤眉头一皱,扬声道:"谁在外头喧哗?"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她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向内室的紫檀木柜。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雕花檀木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和几件首饰。
  "奶奶,这是……"平儿惊讶地看着她。
  "我的嫁妆。"王熙凤语气平淡,手指却微微发抖。她拿起一对翡翠镯子,那是她出嫁时母亲给的。"先拿这些去应急,等庄子的租子交上来就好了。"
  平儿急道:"这怎么行!这是奶奶的体己钱..."
  "闭嘴!"王熙凤厉声打断,"难道要看着府里连月钱都发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去,悄悄把这些当了,别让人知道。"
  平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匣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王熙凤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始落叶的海棠。她想起自己刚嫁入荣国公府时的风光,那时她年轻气盛,以为凭自己的手段,定能将这偌大的府邸治理得井井有条。可如今……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软弱的念头。转身回到案几前,重新翻开账本,朱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如同她心中翻腾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