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53节
  陆知行目送她消失在门口,后背抵在石缸上。
  卫演按捺不住好奇心再次出门偷看时,发现院内只剩下陆知行一个,跑到他跟前,“公子,苏姑娘怎么不见了?”
  陆知行道,“走了。”
  “走了?”卫演莫名,“你俩没成啊。”
  陆知行摇头,落寞转身回屋。
  *
  裴疏则服过药,虫蚁啃噬的疼痛慢慢消退,看向褚未,“我听扈卫说,你在半路碰见他,可是官中有事?”
  “是。”褚未忍耐道,“大内得知桓州叛乱初平,降下了为州中郡县委任新官的旨意,官员名册都是提前拟好的,正在上任途中,有些已经到了桓州边境。”
  裴疏则锋利长眸凌然一抬。
  他兼任中书长官,官员擢选怎么都不该直接越过他,何况又是他一手平息桓州叛乱,郑氏这般作为,分明是要趁其战后休养,挤压他的势力。
  “数月不见,郑家胆气倒壮起来。”
  褚未道,“原有因由在里头,殿下,郑奎抓了从前跟在赵太医身边的小徒弟,此子招出您病重服药之事,郑氏猜测您命不久矣,又经疲劳苦战,才整出这桩事来,鄂州府官一唱一和,说派来了临时的郡守,免得您驻守操劳。”
  裴疏则气笑了。
  “你方才说已经有官员到了桓州边境,鄂州州府想来也出了不少力。”
  “鄂州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基本都是他们的人。”褚未有些担心,毕竟裴疏则如今的确病体支离,“若让他们占住桓州,和鄂州互为犄角,随州形势就危险了。殿下做何打算?”
  “我是病了,不是死了,更不是傻了,由着这起子不自量力的东西妄图爬到本王头上。”裴疏则冷道,“新郡守绑了扔出去,告诉鄂州府官,桓州横贯千里,没那么容易了结干净,周边藩将都盯着这块肥肉,若新官上任,桓北城关守兵会即刻撤离,看谁死得快。”
  褚未应下,思之也欲发笑,“郑家获知消息,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往您身上施加罪名。”
  “早晚都要撕破脸,他想文火慢炖了我,哪有这么容易,”裴疏则道,“我看郑奎野心不止是想取代我而已,必然还有其他动作,大家脚底下都是不归路,且瞧着吧,如今种种,不过是道开胃菜。”
  他挑几件要紧事一一叮嘱褚未,等褚未出去,躺回榻间,闭上眼睛。
  太医遵照他的吩咐配制了新药,效力比从前更凶猛些,里头大概添了镇定的成分,又或许是和姜妤置身同一院落的缘故,裴疏则这一觉格外绵长踏实,入睡时还在午间,睁开眼已是深夜,月光无声透过窗牖,满院清辉。
  他头不疼了,撑肘起身,看到月下一抹熟悉倩影,独自站在院中。
  裴疏则下榻,披上外袍,推门出去。
  姜妤心里有些乱,一闭上眼,总浮现出裴疏则手臂上那些骇人的伤疤。
  她睡不着,索性出来吹风望月,听到身后脚步声靠近,熟悉的墨色身影来到身边。
  两人谁都没说话,静静并肩站着。
  最后还是裴疏则打破沉默,“今天月光不错。”
  姜妤嗯了声,“还好。”
  裴疏则问,“你接受陆知行了?”
  姜妤转头看他。
  “接受怎样,不接受怎样?”她道,“若我说我喜欢他,你打算伤害他吗?”
  裴疏则也看向她,片刻,轻笑了笑,“你误会了,妤儿。如果你喜欢他,如今的我…舍*不得伤害他。”
  姜妤微怔。
  第50章 误会初初,叫阿耶
  裴疏则身形消减,眉宇垂落,神色浅淡,总似透出几分忧伤。
  姜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回眼,“准备在这儿待多久?”
  裴疏则还以为她是不想和自己住在同一所院子里,要撵他出杏林春,“你若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可以走。”
  “我是说,”她道,“准备在南方待多久。”
  裴疏则微怔。
  他道,“南方的话…可能要多待一阵子,最近形势很不好。”
  姜妤点点头,“若不好挪动,多住几日也罢。”
  裴疏则十分意外,“你愿意让我住在这里?”
  “是知行哥人好,与我无关。”姜妤道,“我会搬去慈幼庄住。”
  她说完,不管旁边失望垂目的人,转身回房。
  经过裴疏则身边时,他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她的袖角。
  姜妤颦眉,“你干什么?”
  裴疏则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道,“多谢你了,还有陆知行。”
  姜妤神色温凉无波,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拽出来。
  裴疏则配合地松开,不甚细腻的碧绫从指间滑走。
  姜妤往房中去,忽听身后之人喊,“妤儿。”
  她脚步微顿,听见对方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
  姜妤回头看他,只觉他墨袍单薄,几要没入这无边夜色里。
  她问,“你会死吗?”
  裴疏则笑笑,“不会,我只是想知道。”
  姜妤感觉被一块湿泥巴堵在心口,沉甸甸的,让人呼吸都不畅快,很想骂他一句脑子有病然后掉头走人,可是没能骂出来,只道,“谁死了我都不会高兴。”
  裴疏则眸色微动,还是问,“那你会难过吗?”
  “不。”姜妤道,“我会忘了你。我们早就形同陌路了。”
  院中孤独伫立的人轻轻舒了口气,带出几分了然的自嘲,“好。这样就很好。”
  “裴疏则,”姜妤心底无端涌起冲动,沉声道,“不论如何,身子是自己的,你走到今天殊为不易,好好惜命吧。”
  她说完,返回房间,反手关门。
  裴疏则静静看着漆黑窗牖短暂地被烛火照亮了一下,很快又被吹灭,想是她回榻睡了。
  他靠在院中树干上,黑沉眸底控制不住地亮起,唇边露出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
  翌日晨起,姜妤便收拾好东西,搬去慈幼庄。
  芳枝说什么也要跟着,“反正最近病人少了,杏林春也怪无聊的,不如和姑娘一道去淘淘孩子。”
  姜妤也乐意和她一块,笑道,“那走吧。”
  姐妹俩拾掇妥当,一道去往庄内,姜妤昨天晚上睡得短,今早便有些困倦,便交由芳枝驾车,自己坐在后头,伏在芳枝背上闭目养神。
  芳枝还惦记着昨天的事,“姑娘为何要拒绝陆大夫?他品性真的很好。”
  她想接着说“比靖王好多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也很会照顾人。”
  姜妤唔了声,因为困倦,声音有些含混,“我挺喜欢他的,可惜不是那种喜欢。”
  “好吧,我还想着他能留下姑娘呢。”芳枝十分遗憾,“姑娘搬去慈幼庄,是为了躲开他?”
  “不是。”
  芳枝一顿,“不会是为了躲开靖王吧?”
  姜妤睁开眼睛,还是否认,“我只是觉得,这时候三人在同一屋檐下难免尴尬,不想空耗精神。”
  “那不就是谁都躲了嘛。”
  姜妤觉得这话不大对,她并没有想刻意躲开谁,可好像又的确是这么回事,无大所谓地笑了笑,搂住芳枝的腰打盹。
  两人到了庄子里,才发现里头已经有人在忙碌,裴疏则的亲随侯在院中,看到姜妤,快步过来,“殿下吩咐修东厨,泥瓦匠人已经找好了,姑娘且等等,这几日就能用上。”
  他说完招手,左右提了一套器具上前,“这是虎形灶,营里行军做饭的家伙,有釜有甑,装上就能使,殿下知道您爱给孩子们做些小食,特地叮嘱卑职给您拿过来,东厨修好前姑且一用。”
  铜灶虎头虎脑,还真有些可爱,姜妤儿时也见过这东西,只是没这么精致,“有心了。”
  亲随道,“殿下他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见姜妤面色微冷,垂首告罪,“卑职多嘴了,厢房已经收拾出来,姑娘自便吧。”
  说话的当口,芸儿已经欢欢喜喜扑过来,“姐姐,你来啦,一天不见我就超级想你。”
  姜妤露出笑容,伸手揉芸儿的小脸。
  芳枝看出姜妤状态不佳,将小女童拉到自己怀里,“芸儿只想苏愈姐姐,就不想我吗?”
  芸儿最会撒娇,扭股糖般腻着芳枝,“当然想了。两个姐姐我都想。”
  芳枝满意地松开她,招呼其他孩童,“马车上有好吃的,跟姐姐一块去拿。”
  孩子们欢天喜地跟着芳枝跑了,姜妤这厢安静下来,随意在阑干处坐下。
  她应当去厢房补个觉,看着院中孩童嬉笑打闹,却莫名想多坐一会。
  手掌触到细细的凸起,姜妤低头,发现阑干上系着女童们玩花绳的红绒线,随手解下,欲翻几个花样,想起裴疏则也用过这红线,又淡了兴,重新系回去。
  她原是来慈幼庄躲清净,可杏林春病人少了,陆知行时常过来,裴疏则精神见好,偶尔也往这边溜达,最后卫演独自在药铺看家,四个大人一块在庄里看孩子。
  两位大学究齐聚慈幼庄,原来教关关雎鸠的老先生颇觉无用武之地,告假回家休息去了,腾出地方让两人尽情发挥。
  姜妤本想把人撵走,想想终究没意思,两人打着孩童的名义来串门,何况孩子们喜欢热闹,便也由得他们。
  起初芳枝提心吊胆,但裴疏则和陆知行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还挺和谐,除了言语偶有机锋,并未生出事端。
  只是他们捧着千字文争论怎么教小孩更合适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芳枝浑身不自在,“要不是舍不得姑娘,我真就回杏林春了,还不如听卫演嘴碎呢。”
  早秋余热未退,姜妤拢了今年最后一茬梅干煮酸梅汤,等煮汤的功夫,坐在东厨门下闲翻游记,“他们在这缠缠孩子也好,你只管玩你的。”
  芳枝耸耸肩,去地窖取裴疏则刚命人送来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