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薛鸣玉坦然注视着他,不答反问:“那你不喜欢我吗?你是李悬镜的话,你应当爱我。既然你爱我,为何要逼迫我做选择?为何又要在我选择之后质疑我?”
  “还是你觉得我不配不该活着吗?”
  “你觉得我自私,可如果你选自己,我却不会迁怒怪罪你。”她最后说,“我说过,唯独对你,我不愿撒谎欺骗你。”
  李悬镜顿时大笑,也不管她是不是惊讶。临走前他说,你会如偿所愿的,小姑娘。
  “鸣玉……鸣玉……”她听见有人关切地叫她,突然回过神来扭头望去。辛道微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很好。”
  她甚至慢慢地笑起来,“很快会更好。”
  *
  李悬镜垂下眼睑,听着对方把方才的事当个笑话讲给他听。
  他说,没想到你小子真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只是一点疤而已,就又是描眉又是点妆。看来是你往日里习惯如此。李悬镜不觉吃味,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认出来那不是他了。
  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他的容貌,反倒是他,男为悦己者容。
  “回去别忘了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笑过一阵,这地仙便不再故意磋磨他,爽快地放他离开。
  李悬镜彻底摆脱轮回道后,没有立即动身去找薛鸣玉,反而时隔多日回了一趟山门。他先去见了师尊,重重叩了几个头。别的什么都没说,他师尊便猜到了其中缘由。
  然后叹息一声,道:“去罢,只要你不后悔。”
  他又去见了山楹,含糊地告诉他自己要去做一件事,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山楹便追问他所为何事,是否非去不可。他却紧紧闭口不答。
  于是山楹不快地望着他,“就算不为你想,也要为她想。她兄长死了,就剩下你。你如果再死了,她要如何?”
  “那还有你,”李悬镜说,“如果我真死了,麻烦你替我多多照应她,就把她当成你的亲姊妹。”
  山楹骤然冷笑,“我可没有这样的好兴致,更没有一个凡人姊妹。你要寻死,便尽管去好了。同门一场,到时我会为你挂上一盏长明灯的。”
  他说的自然是气话,可李悬镜竟不曾反驳,仿佛听不出他其中的讽刺之意,甚至尤其郑重地对他道谢。
  这当即气得山楹拂袖而去。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李悬镜终于兜兜转转又去见了薛鸣玉。他回去后看见薛鸣玉注意到他仍然挂在腰间的长寿钱,他以为她会问,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他又想,也是,很多事她总喜欢存在心里,从不告诉他。
  李悬镜压抑住心头的涩意,把命格的事说了。
  “那个人要你我的生辰八字。”
  薛鸣玉沉吟着去屋子里翻出之前柳寒霄连同金翼使一起给她的玉佩,玉佩底部便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她把玉佩拿给他看,“我记不得幼年许多事,都是姑姑带着我。她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如果她没有骗我,那就是真的。”
  李悬镜瞧了一眼,不觉蹙眉。这简直糟透了,是短命之相。但他不曾多言,而是用玉牌传讯给地仙。不多时,地仙那边果然也说了同样的话。
  “也是赶巧,你不换,不出半旬,她必定大难临头。”他又道,“但你可要想好,倘若换了,这倒霉的往后便都是你了。这血光之灾也必然由你替她承受。”
  李悬镜不为所动,只问他可有法子能解。
  “明日我为你二人做法,就在轮回道中。你须得一月之内不可见血,此后斋戒七七四十九日,再亲上九千白玉阶祈求天命整整三年。这三年之内,任何闲杂人等一概不见。如此,则另有转机。”
  但是稍作停顿,对面又道:“只是天命如若要你亡,你恐怕是等不到这个转机的。”
  ……
  李悬镜用力攥住玉牌,闭上眼沉息片刻复又睁开。
  “里面说了什么?”她问。
  他摇头不语。
  薛鸣玉望着他,忽然问道:“你会死吗?”
  他一怔,眸光渐渐地下移,而后落在她专注的脸庞。“如果我说是,你会为我伤心吗?”他低声问道。
  “会的。”
  她久违地握住了他的手。
  李悬镜也没有再挣脱,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对她真切地笑道:“那就够了。”他得到的足够了。
  *
  换命格这样大的事,必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四处跑。薛鸣玉说她本来只是下山暂作停留,东西大多落在山上,因此傍晚得回去一趟,要他翌日一早去翠微山接她。
  李悬镜应了。
  他打算在河边的树上胡乱混过一夜。
  薛鸣玉回了翠微山。
  刚回去便见陆植远远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发呆,手里还抓着把笤帚,旁边的枯叶堆在一边,偶尔又被悄然路过的风吹散。他无神的双目漫不经心地游荡,而后突然定住。
  “你回来了。”他脸上不觉泛起生动的笑意,整个人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薛鸣玉嗯了一声,然后将他关在门外,自顾自把要紧的东西收拾了几样。最重要的还是那只匣子,里头装着金莲,以及后来被她搁进去的卫莲舟的魂珠。
  收完东西,她吩咐了陆植两件事——去请萧青雨,夜里不许出门。
  他不觉发怔,似乎想不通其中的用意。但是再细细思索一番,他忽然感觉自己模糊地抓住了什么。他想到那天在客栈的夜晚听见两人低低的絮语,想到她们亲昵的举止。
  陆植不知为何低下头来,面容晦涩。
  “是。”他的声音格外的轻,好像一缕魂魄从吐息中飞出。
  萧青雨就在隔壁,他走两步就到了。可是就这短短几步之遥,偏偏被他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他磨蹭了许久,终于因着怕她不快而面色沉沉地叩响了萧青雨的门。
  “她要你去见她。”他不冷不热地撇下一句,便斜睨他一眼,形容阴郁地离去。
  萧青雨被他这一眼瞧得简直莫名其妙,甚至满心不悦。他心道,这个陆植不过是知道的略多了些,前些日子才能在她跟前卖了好。但也不过如此。
  一面想着,他一面锁好门去见薛鸣玉。
  去之前,他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以及陆植临走前那一眼,忽然鬼使神差地特意换了套簇新的衣裳,衣裳柔软又鲜亮,越发衬得他那张脸春花秋月一般。
  “陆植说你要见我。”
  他把门阖上,走到她身旁。
  却被她拉着手臂坐于卧榻之侧。昏黄的灯光晕开在两人相望的脸庞,柔和,而又带着隐晦的亲密。
  薛鸣玉倚在引枕上,她的手从他掌心抽离,而后渐渐沿着他柔韧坚实的手臂向上攀爬,从温热细腻的脖颈,到纤柔的耳垂,直到最后一点一点摩挲着他的脸庞。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躯轻微的颤抖。
  他分明在紧张,却佯装镇定平静,甚至连目光都不躲不避,偏要直勾勾盯着她。
  “你那天答应的话还作数吗?”她双手勾着他的后颈,几乎将整个人都压了上去,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萧青雨下意识扶住她的后腰,“什么?”
  “我说,等你好了,我们再试一次。你说,好。”她抵着他的额头,眼神轻轻落在他的嘴唇上,她的声音比她的眼神还要轻,“这话还作数吗?”
  “作数,什么时候都作数。”
  他不觉也垂下目光望着她的嘴唇,说话声轻得仿佛在呓语。
  然后不知是谁先凑了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响,两个人已然陷进了松软的被褥中。松散的长发乌黑柔顺,绞在一处也分不清你我。唯有两张白玉似的脸庞忽远忽近,忽聚忽散。
  绵长的呼吸细细密密缠绕着,而后沿着黏腻的水声哺入对方湿热的口中。透明*的涎水在舌尖勾勾缠缠下被纺成丝,有如她们交汇的眼神,一刻也分不开。
  重重灯影下,衣衫渐褪,散落了一地。
  “疼。”他忽然呢喃道,但双臂却越发将她拥紧。
  “你哭了,”薛鸣玉凝视着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她腾出一只手辗转捻过他薄薄的眼皮,湿润又有些发烫。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抬起潮湿的脸望向她,而后很快埋入她肩颈,“好疼。”
  泪水顺势打湿了她,他匆忙吻去。然而泪珠被他吃尽,他仍旧不知满足,反而含住她轻轻厮磨。模糊的泪光中,褶皱的被褥裹着雪白的皮肉。
  萧青雨渐渐地、渐渐地喘不上气。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株菟丝花困在细长的根茎之中,他流了许多汗,掉了许多眼泪,他和她绞得太紧,紧到连拥抱都成了骨头沉重的负担。他浑身都在疼。
  疼得他失神之中恍惚地以为自己成了她的食物,连骨带肉都被她咀嚼。直到他眼前猝然在剧烈的疼痛中晕开白光。
  在不受控的、过分的快慰之中,萧青雨浑浑噩噩摸到了一大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