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41节
  这话不是问杨忠,而是问郑行远。
  郑行远离京时,平安将一个锦囊交给他,让他务必抵达晋州再拆,于是他到任第一步就是迫不及待的拆开锦囊,里面写了一个条子:“新人设:讲排场,喜逢迎,好大喜功,蠢笨如猪。”
  结合语境,郑行远很快理解了“人设”的含义,平安让他当草包,他就不折不扣地当草包,平安那么聪明,一定还有后招!
  于是他一个人唱了三个月的大戏,此时终于卸下伪装,却不自觉开始发抖,强自镇定道:“将诸位大人请至巡抚衙门回话。”
  “是!”
  晋州省城衙门林立,都司衙门与巡抚衙门相隔不远。
  夜晚寂静的街头行人稀少,零星几家摊子锅灶已经冷了,摊主正在收摊,便见一群锦衣卫带着二三十个官员从都司衙门出来,身后跟着一支骑兵,压着十几箱账册浩浩荡荡往巡抚衙门方向开进。
  路边,一个年轻些的摊主一边吃瓜一边唏嘘:“乖乖,好大阵仗。”
  “低头,不该看的别看。”年老的摊主提醒他。
  “这是把都司衙门抄了啊……”年轻摊主道。
  老摊主险些把他脑袋按进锅里。
  ……
  巡抚衙门戒备森严,守卫是平时的几倍之多,一行人从正门鱼贯而入,大队骑兵便守在仪门之外,只有林锐随之进入大堂。
  院中满是手执火把的亲兵,堂前摆好了香案,顾宪一脸肃容,负着手站在檐下,胸前的獬豸张牙舞爪,身旁站着个五品服色的官员,正与佐贰官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台阶上坐着个七品官袍的小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吃瓜。
  见众人进来,少年绕到回廊,朝那器宇轩昂的宣州卫指挥佥事跑去:“舅舅!”
  “平安?”林锐颇感意外,一把将少年拎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看您啊,惊不惊喜,高不高兴?”平安道。
  “高兴。”林锐冷峻的脸上浮现笑意,将他放回到地上:“舅舅的盔甲太冷,回头抱你。”
  “我早就不要人抱了。”平安道。
  “真乖啊。”林锐掐掐他的脸,由衷地夸赞道。
  陈琰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过来,酸溜溜地说了句:“在家时吵着要来侍奉我,这会儿又说来看舅舅,舅兄不要信他的鬼话,就是四个字——不想上学。”
  林锐笑意更加显然:“天天都是上学,该闷坏了,偶尔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平安非常赞成地点头。
  陈琰无奈叹气,这些人啊,真是太惯孩子了……
  见众人到齐,顾宪从台阶上下来,对众人道:“诸位,这么晚请大家过来,是有上谕传达,烦请体谅则个。”
  其实大部分武官是问心无愧的,否则也不会在酒宴上争相介绍自己的功劳,因此顾宪还算客气,对陈琰道:“先传陛下旨意吧。”
  于是众人按文武尊卑列班站好,向北而跪,齐呼万岁。
  陈琰从随从手中拿出封着火漆的圣旨,当着众人的面拆封打开,朗声念道:“兵部武选司郎中陈琰,奉旨向晋州四品及以上文武官员问话。”
  众人齐声道:“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陈琰道:“朕去岁惊闻漠北军攻破石门山一带,长驱直入三百里,烧杀掳掠、生灵涂炭!朕想请问诸位,石门山卫所守军五千余,漠北军八千余,何故半日之内冲破防线?我大雍军户父死子继,何故兵部备案的世袭武职数额与军报阵亡人数大相径庭?边陲缓冲之地被漠北军蚕食侵占,养马放牧,何故军报未有一字体现……朕令陈琰分别问话,尔等须据实回答,倘有半句虚言,以欺君论处。”
  ……
  一场数日的大雪,将晋州的天空洗刷得清明了许多。
  八扇大门紧闭数名锦衣卫把守在堂屋门外,一众官员排成两列,先文后武,依次进入堂中问话。
  堂内居中坐着一脸肃容的顾宪,左手边是陈琰和郑行远,右手边是林锐和三位太保。
  陛下钦点督办的军机大案,仆从自然不好进入,只有顾宪最信任的书吏在做笔录,平安一个人担起了端茶倒水的活儿。
  审问三十名文武官员,不但费口舌,费体力,还废笔墨,平安一壶一壶地烧水,一池一池地研磨,出了好一顿牛马力。
  审完了案子,顾宪还夸他:“小小年纪,能陪大人熬夜办差,精力过人啊。”
  陈琰一脸认同:“自幼如此。”
  审问完毕之后,晋州的文武官员暂时被扣押在巡抚衙门二堂,传令各卫,由佐贰暂代职权,顾宪和陈琰、郑行远迅速整理笔录,誊写案卷,令人拿到二堂给他们画押捺印。
  这时魏家派人来,想接魏四老爷回家的。
  顾宪微哂:“他还想回去?”
  便毫不客气的将来人打发走了。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魏家来了重磅人物,昌平侯魏良和他的大伯——魏家如今的族长。
  魏大老爷是闻名乡里的贤达,一脸的慈眉善目、谦逊有礼,昌平侯在他身边倒成了个没有主见的陪衬。
  这就是他不愿意回老家的原因,族里这几年发展得太快,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实则他根本没有话语权,只是每年送上一大比孝敬,供侯府在京城的花销,具体事由一概不报。
  魏良是个貔貅性子,来者不拒,既无心也无力去关心族人的状况,横竖长姐是皇后,姐夫重情义,对他们魏家恩宠备至,他压根没想到家里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哦。”顾宪听到随从奏报,面色平静地道:“那就请他们一并去二堂坐坐吧。”
  被兵丁不太客气地请进二堂大厅,与一群酒气熏天的文武官员关在一起,他读书不多,此时只能想起一句“刑不上大夫”,他是国舅,怎能受这般折辱。
  他叫嚣着:“叫你们巡抚大人出来,我乃皇亲国戚,他怎敢私刑拘禁?我定要参他一本!”
  属官被他吵得头疼,请示顾宪:“抚台,这些人该怎么办?”
  顾宪看向陈琰。
  陈琰身为兵部武选司官员,有掌管军队人事任命之责,这次出差,就是实地考察晋州武官的任职情况,这两年朝廷兴办武学,各地培养了大批武学举人,明年又是武举之年,九边需要注入新的血液了。
  “先扣着,咱们回去补个觉,然后重新复核一遍案卷,把陪绑的放回任上,涉案人员带回京城。”陈琰提议道。
  忙了一夜,除了精力旺盛的某个小孩儿,大人们腿都开始打飘了。
  “昌平侯一直在喊。”那属官道。
  “让他喊,喊累了给他送点水,别渴死。”陈琰道。
  平安嗤嗤地笑,连顾宪都忍俊不禁,同意了陈琰的提议,令人将朝食送至客房,叮嘱他们早点吃完休息。
  郑行远对平安是钦佩之至,连带对陈琰都是一脸崇拜的目光:“亏得有平安的锦囊妙计。”
  “什么锦囊妙计?”陈琰好奇地问。
  平安目光打飘,跑向不远处的舅舅,挨着人高马大的舅舅很有安全感!
  哪有什么锦囊妙计,他压根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纯粹为了让小郑先生苟命才教他这么做的。
  要是没有那份匿名手札,没有陛下的旨意,没有陈琰的办法,郑行远怕是要装完整个任期,养得白白胖胖打道回京复命。
  然后落个声名狼藉……
  陈琰当着林锐和颜悦色的,待林锐出去安置自己的兵,他立刻显露真面目,将平安拎回住处,对着他念了一大通紧箍咒,什么“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对郑先生这样的人来说,失去名声比失去性命更严重。
  平安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名声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而且您怎么知道他没有收获?说不定早把地方官的劣迹记在小本本上了。”
  陈琰:“……”
  怎么那么多歪理?
  陈琰在林锐的保护下,沿着边境线,在各个卫所走了一圈,访查边关民情,考察武官品行,谓之“观风”。
  时局动荡,军心不稳,陈琰和林锐都不许平安跟着,把他留给了顾师叔。
  平安起先不干,顾宪以找人教他火铳为交换条件,换陈琰离开省城。
  靠山太多的副作用就是走到哪里都要把他们放在心上,且不能厚此薄彼,等陈琰回来的时候,陈o端水大师o平安不但学会了开火铳,还采购了整整三大箱特产,连皇帝大叔和宫里的几位娘娘都有份。
  到了腊月底,陈琰带着平安,在锦衣卫和宣州卫骑兵的护送下,押解着数箱账册、案卷、土特产,押解着数辆囚车——其中不但有杨忠及其属下、还有三名卫所指挥、六名千户,一位不太随遇而安的侯爷,两位侯爷家的话事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出发。
  第133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
  进城的官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质疑着探讨着,这么多囚车,得是多大的案子?
  “至少是谋逆。”路人甲道。
  “我有个亲戚在兵部当差,说是贪墨渎职。”路人乙道。
  “这么严重,要用囚车押运?”
  毕竟在百姓们看来,没有几个官老爷是清正廉洁的,真要较真抓贪墨,这世上的囚车哪里够用。
  “放进上万敌军,害死了很多百姓。”另一人道。
  “啊?!”群众很直观地愤慨起来。
  昌平侯颓废地缩在囚车一角,他这些年养尊处优,陈琰也怕一个不甚把他弄死了不好交代,因此允许魏家爷仨坐在囚车里,即便如此,一路凛冽的寒风也生生要了三人半条命。
  魏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长姐非让他回晋州查族人,结果什么都没查明白,就被顾宪和陈琰装进囚车给送回来了……明明来的时候乘坐的是家里最宽敞舒适的马车来着。
  接近城门口时,他扶着囚车又开始叫骂:“陈琰,凭你一个芥子小官也敢这样对我,待我见到陛下,非参你一个大不敬,让你丢官罢职。”
  话音刚落,什么臭鸡蛋、烂菜叶,雨点般从天上掉下来,落在囚车上,打了他们满头满脑,押囚车的士兵也跟着遭了殃。
  怕围观百姓暴乱,一队士兵赶来维持秩序,搬着条凳将百姓与队伍隔开,皆被挤得东倒西歪。
  陈琰下令加快速度,迅速进入城门。
  ……
  陈琰还有一番冗杂的手续要交接,需要跑好几个官衙,令人先将平安送回家去,洗洗干净赶紧休息——边关的风沙把孩子白细的皮肤都吹糙了不少,回头让他娘看见该数落人了。
  林月白果然把平安数落了一顿,出去一趟脸都皲了。
  平安撒腿就跑,又被拽回去洗澡,然后被亲娘抹了一脸香喷喷的润肤膏,听说还是皇后娘娘赏的。
  洗了澡吃过饭,第一件事就是分派特产,除了宫里的,都让小厮直接送上门去,郑家的那份他亲自去送,替小郑先生给四老报个平安。
  陈琰果然忙到傍晚,平安终于累得睡着了。
  看着儿子的睡颜,陈琰道:“我儿甚是乖巧。”
  “睡着了当然乖巧。”林月白道。
  陈琰道:“如今长大了,醒着也尚可。”
  林月白嗤嗤地笑了几声,不是你撵着他要揍的时候。
  陈琰大言不惭:“偶一小过,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