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42节
  平安听到动静,拧着眉头翻了个身,林月白将食指竖在唇边,帮他吹熄了灯。
  ……
  平安今年的对联用得是方方正正的馆阁体,官员们纷纷带着家里的叛逆子侄来陈家投拜年贴,以表明“小状元体”的创作者已经投诚归顺,让他们放弃无谓的抵抗。
  叛逆子侄:不信谣不传谣,如此平凡乏趣之文字,一定是枪手所写!
  “………”
  要不是大过年的不便打孩子,他们非在胡同里动起手来不可。
  陈家门口门庭若市,陈琰没想到当年为了躲避麻烦的小招数,如今居然惨遭反噬,果真是“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这个年终究过得不太平,贪腐案的最大特点就是牵连广,就连已经卸任的前任晋州巡抚也一并下了都察院大牢,兵部、户部两名侍郎引咎辞职,科道言官无一人进新年贺表,弹劾的奏疏却像雪花一样飞入内阁。
  新年伊始,甫一复衙,头一件大事就是处理这个特大案件。
  前任巡抚孟岐、都指挥使杨忠及两名同知、石门山卫所指挥使处以死罪,兄弟子侄发配充军,其余涉案文武或贬或黜或流放,一气处置了数十人。
  昌平侯府及魏家老宅被重重包围,魏家孙男娣女尽被限制约束,房产、庄田、商铺查抄入册,魏良及魏家的两位长辈被打入诏狱听候发落。
  平安去公主府送礼时经过昌平侯府,气派的朱漆大门贴着封条,褪了色的旧春联还未换下,写有“魏”字的灯笼被扔了一地。
  想到原剧情中陈家的下场,平安心里多少有些不适,魏寅虽然又蠢又讨厌,但被牵连到这般境地,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回家后对小叔公说起这种感受,他觉得一人犯罪株连全家的行为有些残忍,就连魏良本人都没有参与过老家的勾当。
  陈敬时告诉他,天道平衡,祸福相依,不义而富且贵,一旦享用,就有可能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他接受了族人的“供奉”,就担起了族人的靠山,知不知情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陛下会杀昌平侯吗?”平安问。
  “不好妄测君心。”陈敬时道。
  “您分明是怕猜错了没面子!”
  “你小子!”
  平安惹完小叔公就跑,陈敬时碍于他有个骁勇善战的舅舅住在家里,没有发足撵他。
  这让平安信心大振,一气儿跑回自己的房间量身高,用小刀在墙上划一条线,跟两个月前相比,果然长高了寸许!
  ……
  兵部官员忙得头脚倒悬,以武选司为最甚,晋州各卫出现大量空缺亟待填补,陈琰整日忙着武官的选拔、任命、升调和袭替,选用更可靠的武官充盈晋州。
  朝廷论功行赏,升宣州卫指挥佥事林锐为石门山卫指挥使,连升两级,皇帝亲自召见了他,委以重任,希望他能收复缓冲地带的失地,将北虏撵出去,要钱要人,尽管向朝廷开口。
  林锐口称“微臣惶恐”,然后既要钱又要人,还要粮草弓箭火铳甲胄马匹千里镜……
  皇帝:“………”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林月白在家中备好酒席庆祝兄长高升,平安散学后特意去兵部通知老爹,陈琰这才在百忙之中赶回家去为舅兄践行。
  年节期间,林锐一半时间在军营,一半时间住在妹妹家中,平安招猫逗狗横着走,没想到舅舅这么早就要走啦!心里发虚,直喊着让舅舅把他一起带走,惹得全家人笑话。
  ……
  乾清宫,东暖阁。
  皇帝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听罗纶汇报——那位“满脸刀疤的虬髯大汉”在宣州一带人赃并获,一口咬定是魏家四老爷指使他去买账本,为的是打探王文焕已经掌握的证据,只是这些供词与王文焕被杀的事实有矛盾之处。
  既是为了打探证据,那么在证据还未到手之前又为何要杀人?
  罗纶道:“再结合举报到巡抚衙门的那份匿名手札,臣斗胆猜测,盗取账本和刺杀王文焕的幕后主事,应该是两拨人。”
  皇帝皱起眉头:“动刑了没有?”
  “施以重刑审问,前后供词一致。”罗纶道:“他似乎就是这么认为的,臣揣测是有人打着魏家的旗号雇佣了他,所以再用刑也撬不出什么有利证据了。”
  证据链就此断了。
  “眼见即将败露,将一份手札送到顾宪手里,把朝廷的目光集中到昌平侯魏家……好一招祸水东引。”皇帝道。
  魏家那些烂账,皇帝已经心里有数,此番下决心大力整饬晋州官场,丢失的文卷和账册也没了隐患,他此刻很想知道,另一股势力到底是谁,为什么试图拿捏边防官员的把柄,他更想知道,璐王到底有没有关联?
  罗纶说:“锦衣卫审问了魏家上下百余口,没有供词指出与璐王有任何关联。”
  言下之意,另外一股势力不得而知。
  “继续查吧。”皇帝道:“璐王那边……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罗纶又道:“昌平侯想见陛下娘娘一面。”
  皇帝令吴用去后宫征询皇后。片刻,吴公公回来复旨:“娘娘不见。”
  皇帝喟叹一声:“朕也不见了。”
  他明白皇后已经失望透顶,无力再为魏良求情——早就提醒他速回老家处理,此人选了一辆最舒服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磨磨蹭蹭到了晋州,吃喝应酬又耽搁几天,还跑去巡抚衙门招惹顾宪,直接被装进囚车押回京城。
  但凡长了颗脑子,带着扈从一路疾驰,拿出侯爷的架势迅速掌握话语权,一边主动退田,一边捆几个说了算的到京城负荆请罪,皇后想保他一命也有话说。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
  元宵节后,平安回到博兼堂,小伙伴们许久未见,热情备至,争相向他询问晋州的风土人情。
  “真羡慕你爹可以经常出外差。”这是大家说得最多的话。
  珉王何尝不羡慕,他也想逃出樊笼,多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
  平安发放了很多特产,午休时拿着珉王写的条子,特意跑了一趟太医院,也给清儿妹妹送一份,不巧清儿进宫陪皇后去了,平安在沈太医的值房外探头探脑。
  “平安?”沈太医正看到了他:“有事吗?”
  平安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像点炮仗引线似的探着身子将礼物搁在他的案头,“嗖”地一声转身就跑。
  沈太医道:“跑什么?别摔了。”
  平安已经跳出门槛,不见了踪影。
  ……
  回到博兼堂,就听说了昌平侯魏良及魏家大老爷被判斩监侯的消息,四老爷及家中的其他男丁,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家产尽数抄没,皇后向陛下求情,才留下几顷祭田安置女眷和孤老。
  六年前跟着皇帝皇后一起进京的魏家人,除了魏良夫妇和子女外,还有皇后的姑姑、妹妹,两个姑父和两个妹夫都在京中的几个衙门任职,姻戚身份一向使他们如鱼得水,如今也变成了一撸到底的罪责。
  四人皆被查出贪墨事宜,流放边地,但皇帝留了一所京郊别业安置皇后的姑姑和妹妹们。
  皇帝对负责此事的三法司官员道:“不这样做,只怕皇后性命难以保全。”
  三位官员表示理解,毕竟是血脉至亲,只要皇后还在,她们纵然不复往昔富贵,安稳一生总是可以的,为了她们,皇后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到了次日,皇帝又召内阁大臣、六部堂官,两位皇子,为此案做一个了结。
  “李泊言,你来拟旨。”皇帝道。
  当值的冯春立刻取来纸笔。
  “是。”珉王这二年长进不小,他已经学会拟旨了。
  皇帝道:“朕登基七载,边防积弊未除,又添新患,以至北虏入侵、生灵涂炭、边民困顿、士卒伤亡,朕躬身自省,乃宠溺外戚、姑息贪墨、昏聩失察所致,此皆朕之过也,古语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中夜思惟,幡然醒悟,希图改之,遂令有司严加审讯,涉案之人无分贵贱文武,皆以国法论处,朕亦将请罪于太庙。此诏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听到最后一句话,在场官员具是一惊,呼啦啦跪了一地:“臣等失职,令君父忧心,请陛下降罪。”
  珉王心里也是一惊,罪己诏?父皇竟然要下诏罪己?
  第134章 你怎么能在内阁贴符呢……
  罪己诏,在本朝不算什么稀罕事,天生异象,地震灾荒,皇帝为了平息舆论都有可能下诏罪己,但承认自己的过失毕竟是需要勇气的。
  他从先帝手里接过一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无论京城还是地方都在拨乱反正,他革除弊病、整顿吏治、修治黄河、治理土司,在这个过程中遭遇无数阻碍,也做过不少妥协,不知不觉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他知道晋州军政有问题,也知道昌平侯魏氏骄横不法,可他瞻前顾后,迟迟难以下决心彻底整饬,是平安和珉王的谏言给他敲响了警钟。
  将烂摊子留给后世之君,他与先皇有什么区别?有了谬误一味遮掩不做纠正,倘使后世之君都来仿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一查不要紧,漠北入侵的根源居然是魏家私调军队修妓院。
  太离谱,也太荒谬,皇帝虽有受蒙蔽的成分,但倘若及早察觉、防微杜渐,或许可以使边军百姓免遭战火,王文焕更不会为此殉职。
  “令翰林院会同礼部议定王文焕的追谥、哀荣和封荫。”皇帝道。
  “遵旨。”郭恒道。
  钦天监选定时日,皇帝带着两位皇子,亲自去太庙祭祀。
  珉王切切实实被上了一课,天子身上的一粒灰,就是百姓肩头的一座山,君王的一个喜好,一个纵容,一个疏失,都会化成万千生灵的血泪,然后变做品类各异的墨汁,变做东南西北的奏报,那些诽谤、攻讦、夸功、规谏……源源不断地汇入运河,涌向帝阙,那是至高无上的权柄,也是重逾千钧的责任。
  回到乾清宫,再次召来阁臣六部,令人拟旨。
  “珉王李泊言,心怀社稷黎庶,不避逆鳞之险,陈说得失于朕前,赤诚之心当不吝褒扬,特赐完长春宫金二十两,锦缎百匹,期其不负朕望,修身进德,造福万民。”
  珉王到底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问,为什么他冒着被打死的风险进谏,要把赏赐给他娘……退一万步说,分他一半也好啊!
  皇帝看向璐王,想从他的目光中看出点端倪,但璐王仅是一脸欣慰之色地看着幼弟。
  皇帝又道:“文林郎陈平安,外傅之年,尚在学中,敢于直言陈奏,规谏阙失,实乃天下诸生之楷模,匪嘉渥典,曷劝将来?擢其为正六品承直郎,赐穿忠静服,赐金二十两,银百两。锡之敕命何求?唯愿内外臣工以之为典范,勿惮勿隐,匡正得失,安国利民。”
  这回换成珉王一脸欣慰了,好兄弟又又又升官了!
  皇帝瞧他那样子登时又有些无语,朕褒奖你,你一脸苦大仇深,听见平安升官反倒高兴起来,分得清西瓜和芝麻的大小吗?
  嫌弃地瞥了小儿子一眼,又道:“将博兼堂划归詹事府管辖,今后若有地方举荐神童,朕亲试之,优异者入堂读书,月给食米,内阁稽考课业,俟有成效者奏请擢用,愿科举出身者,由地方学政考核,选送乡试。”
  珉王闻言更欣慰了,忙不迭替大伙儿谢恩。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这哪是要选什么神童,分明是给博兼堂的伴读们铺路啊。
  许是上次联名上书的缘故,皇帝对几个孩子颇具好感,仿效国初对神童的“课业廪给制”,让他们有机会直接做官,也可以科举入仕,而且免于县、府、院三试,直接通过科试取得乡试资格,这铁打金铸的前程,也算给皇子皇孙做伴读的福利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谁家摊上这样的好事不得带孩子去祖坟上烧柱香?
  偏偏神童爹娘们头都快炸了,心里都在埋怨,这种旨意悄悄下给他们即可,何必令人去博兼堂传旨?
  孩子们读经书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早点取得功名摆脱经书,眼下听说只要随便读几年书就可以直接做官,个个都不打算科举了,散了学就呼朋引伴招猫惹狗,别说去祖坟烧香了,不去祖坟上放烟花都是谢天谢地。
  平安接到圣旨后也很嚣张,甚至敢跑去跟二师祖示威:“我是楷模,二师祖,我是百官楷模。”
  郭恒抬眼一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