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众人皆俯首听令。
  潘邓又叫杨府尹单独说话。
  二人在府衙后院花园内行走,杨澎泽还在想之前的事,见四下无人,跪拜告罪道:“下官有一事欺瞒节度使,罪该万死。”
  潘邓见他这样,已知他想说什么。
  果然杨澎泽说道:“下官从前为白莲教所惑,曾真做过白莲教徒。当时下官轻狂,听其众生平等之说,内心向往,却不知为人所愚,实在蠢不可及!”
  潘邓看着他说道:“府尹可通敌开城门?”
  杨彭泽大惊失色,“下官万万不敢!下官听到白莲教日益猖獗,方腊自称圣公,建立年号,怎敢再信白莲教?早早便带领府中厢兵守城。可叹白莲教众攻城,厢兵一触即散,丝毫没有抵抗,四散奔逃,百姓受苦,下官也……下官也家破人亡……”
  潘邓叹息一声,将他扶起来,“我来润州府时日尚短,却也听过杨大人事迹,大人来润州府不到半年,在府中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为官清廉,同僚也皆称赞,是个好官。如今既然已经不再信教,便将前尘往事忘却吧。”
  杨澎泽见节度使依旧如此宽容,更加觉得自己愚蠢透顶,十分难堪,“下官空长这多年岁,却没长头脑,真似节度时所说,听信白莲教人要个什么平等了,却没参透那白莲教贪婪如此,要的是那‘结果均等’,如今回想往事,不堪入目。”
  潘邓看着他满面羞愧,说道:“要‘结果平等’也并没有错。”
  杨澎泽疑惑地看着上官。
  “杨大人既然为此‘均等’入教,可见也是有风骨之人,可有志者为百姓奔走,要让百姓彼此之间‘条件平等’,目的是什么呢?不就是希望终究有一天会达到‘结果平等’,叫人们都过上好日子吗。”
  杨澎泽微微张着嘴巴。
  “只是杨大人心急了些,从此平到彼平,非一代人之功,也非两代人能做到,真达到那一天,可能要几百年,世世代代,不懈努力才可成。”
  潘邓坐到石椅上,“愚公移山之时,心里已经知道开山之后之利他此生已享受不到,却还是执意要开此山,为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而已,杨公可为之?”
  杨澎泽听了潘节度使的话,只觉得一股热意直往上涌,把他炸得耳目通红。从前失去的人生之所向又回来了,他苦读入仕,欲为生民立命,见朝堂昏庸不曾自暴自弃,苦寻出路却又重新迷失,如今天光乍破,他的前路又有了方向。
  他看着潘节度,就像看着在黎明前方拿着灯笼为他引路之人,杨澎泽满目含泪说道:“下官可为!”
  潘邓勾勾嘴角,“既然如此,眼下正是战乱之后,便是分田的最好时机了……”
  *
  梁山军驻扎在润州城外,林冲所率领的军队还在休整,关胜领的一万人马已到了瓜州渡口。
  潘邓正在书房给老师和圣上写信。
  他此次出兵平乱,着实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报喜不报忧——实在是他若说情况皆在掌控之内,皇帝便对此事不太看重。以至于后来梁山招安之事都是他亲力亲为,剩下的两万来士兵险些没有出路,要吃空东平府!
  还好现在吃官家粮了,潘邓又蘸蘸墨,着重渲染了润州之惨景。
  这次情况十分紧急,白莲教教众诡谲,润州一地白莲教徒攻城之时死者近万,如今此城重新归宋,其教徒依旧悍不畏死,衣衫褴褛者也敢直面官兵,成千人以死殉道之景。
  又言明江南百姓对花石纲一事怨念深重,恐失民心,请官家做主此事。
  也给皇帝上上眼药。
  潘邓写了信叫人快马送出,自己则面见关胜,说道:“如今润州府城已被攻下,后方已定,也该是时候南下了,明日你便先派一营人马往润州南边吕城驻扎,探听常州消息。”
  关胜领命下去整兵。
  潘邓又出门去江边看李应研制水泥进程如何。
  第140章 恢复生机
  扬子江边上,一个巨大的钢铁笼伫立在此,随着河水的流动,铁笼轰隆隆地转,发出如今少有的大工业声响,乃是其中有巨大钢珠研磨矿石。
  李应说到:“主公苦‘研磨’已久,我原本以为咱们卫三郎好不容易研制出这样一个铁家伙,不说先给琉璃坊用,也要先给凌震做火药呢,谁想先送到南方来了,还是做城墙用的。”
  这东西轰隆轰隆,阮小五在一边有些没听清,问道:“做什么用的?”
  李应提高嗓门:“城墙,盖楼的!”
  阮小五迷茫的看着面前这个铁家伙,实在想不出来怎么修城墙,遂放弃。
  阮小二明白一点,“这是磨白石,再加上黄土,咱们临江边,再加河沙,搅和搅和,就能盖房!”
  阮小五明白了,李应说道:“咱们有新方子,东家给的,不是原来那个了!”
  两个人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们潘节度可不光是个英豪,头脑也灵光,没见干什么什么赚钱吗?这个估计也一样!
  潘邓来到此地先看了研磨出的矿渣,最先一批的白石渣已经过了小筛,足够细腻。白石渣和白土渣的混合泥坯晒干之后,正在炉中煅烧,亟待出炉。烧窑匠看着炉温,等到出炉之后冷却,重新砸碎研磨成粉末,再加少量铁矿渣,就是水泥了。
  潘邓在城边和林冲等人吃了一顿便饭,等开炉重新研磨。到了日落西山,第一批水泥算是做成,李应也十分期待,看着面前的水泥,吩咐手下拿了石子,细沙,水来搅拌。
  旁边有早已准备好的四年生竹条,几个临时找来的伙计扎好了模板,开始浇筑竹筋混凝土。
  这次搅拌的混凝土料很多,浇灌了这个半丈见方的大石板之后,李应见剩下许多,又让人装了桶里,到城墙内外,灰勺一舀,抹子一刮,给润州北城墙破损的地方给抹平了。
  有破损严重的,拿些砖块来,一排排拿混凝土垒上,再把外面一抹,“真光亮!”
  潘邓见了也觉得好,说道:“这些估摸明日就会干,浇筑的竹筋混凝土注意养护,前一天保持湿润,之后再养七天,就能成型。
  一行人都应下,李应早已见了此物有大用处,自己若是掌管此水泥厂,必然是个不亚于纺织厂的大工坊。所谓衣食住行,这水泥据东家所说,既能建房子又能铺路,岂不是一样独占两魁?
  他心中重视此事,连夜写信叫东平府卫三郎再铸研磨大铁滚,助工坊早日量产。第二天一早就依东家所说拜见本府白主簿。
  到白主簿府上之时,白畅春已有别的客人了。白家不大,一共就一进小院,那房里的声音传出来清清楚楚。
  有个男子哭丧着声音说道:“……真开不了了,三代基业,就要毁于我手,若有一点办法,小人哪里舍得?是真没法子了!您说的那点银钱,到我厂里,那就是一石沙到了扬子江,不管用……”
  白主簿声音传来:“必须开!你船厂多少工匠等着吃饭呢,你说不开就不开了?有什么困难克服一下,这几个月工钱再从官府贷,府里还有粮食呢,用粮食发工钱!”
  “我的大官人,说开就开的吗?没有本钱呀!”只听那人手背砸手心砸得啪啪作响,“白莲教来润州城一趟,我罗家万贯家财灰飞烟灭!我和谁去说理?我好悬没拿着绳子自挂屋梁!大官人去我家看看,能不能搜刮出银钱来,人说家徒四壁,我家里四壁都缺了一壁了,墙上漏了个大窟窿,大哥晚上冻的打哆嗦,昨天风寒才好!”
  “孩儿病了给看病,墙坏了补墙,官府也明白你家不易,可工坊得开!昨天府衙已经找过雷家的人,人家雷家马上就响应了官府的号召,过几天就重新开坊,把以前的雇工都找去上工!”
  “雷家?雷方平?我的大老爷,他家是卖醋的!他就算是一天酿一百坛,一连着酿十天,能用多少本钱?我家是造船的!这能一样吗?”
  两人又吵了许久,那男子才出了门,一脸的又气又丧的模样,李应定睛一看,是润州府罗氏造船厂的东家。
  又轮到李应去见主簿官。李应常年走南闯北,从淮南下江南第一个落脚地就是润州府,他来过此地十几次,以前也见过白主簿一面。
  白畅春知道此人是潘节度使带来的,又是东平府那北方有名的大府来的,要在润州建厂恢复生产,怎能不看重?见李应之前还特地回屋里拿木盆装了冷水,绞了帕子,拿帕子擦擦脸,又沾水抹抹头发,把头发都别进幞头。
  等到神清气爽回到正堂,刚一见李应,便觉此人气度不凡,二人拜见过后,又觉眼熟。
  李应笑道:“白大人可还记得我?政和二年我曾到过润州府,想要带一批干货北上,遇到了些麻烦,请家中下人来府上拜见,正是足下慷慨援手,为我解围。”
  白畅春一下就想起来了,“哎呀!是你!李大官人!”
  李应拱手笑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