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内心则是疯狂腹诽,老不死的整天就想着敛财到东京活动,完全不顾我等死活,我让你敛财!
  面上却依旧冷酷,“如今有人将此等恶贼告到县衙,一众同僚已将他火速捉拿送往府上,老爷再派人去县边巡查一番,反正那梁山贼都在郓州一代,只说将那些郓州来的赶回山上,再不敢来东平府内侵犯,岂不是还能得个“寇贼歼灭,部内清肃”的健臣美名?孰轻孰重,老爷且自斟酌吧!”
  说完挥袖便走。徒留县令在他身后吹胡子瞪眼。
  气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无话可说,只得蔫蔫吃了哑巴亏,手里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个好用又肯给钱的西门庆,也实在太过愚蠢,贪心不足,自己把自己葬送了。
  西门庆呀西门庆,你在本县倒好,到了东平府陈大人手里,谁能救得了你。
  县令叹气,一时间觉得自己在这阳谷县里孤苦无依,此地刁民横行,那姓冯的尤甚!你这主簿在这齐鲁之地,腰板比我一县之令还直,拐带得这县丞也十分目中无人,真真是吏如狼而令如羊也!悲从中来,赋词三首。
  且不论县令如何憋屈,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把潘邓叫到府里,好好叮嘱。
  “本县既然已经送了恶人西门庆去府上,想来最近东平府尹陈大人便要昭你们前去问话,你到时可知如何对答?”
  潘邓很上道,“小民出身卑微,未曾到过府上,怕冲撞了上官,还请老父母赐教。”
  县令这才和他说了好一阵,潘邓都一一应答,待到潘邓走后,县令才舒了口气,没那么堵心,但是想到那小子那张小白脸还是心气不顺。
  只因这个潘邓挡了他发财的路,不发财又怎么升官?这么一想又恨起他来,只觉得面目可憎,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都是刁民!
  *
  几日过后,府里果然派人来传话,叫他们于两日后赶到府衙,府尊大人要一同问案,平静了几天的阳谷县又躁动起来,几家当日出庭的人都到潘邓家来探口风,倒有把这十五岁大的少年当作主心骨的意思。
  潘邓已经得知县令的言下之意,是不准备再去搭救那西门庆了,便叫大伙放心,回到家中,心想现在他们这是要准备宰大户了,怎能不叫好兄弟一起砍一刀?又强拖上武大一同去了东平府。
  陈大人断案不似旁人,这几天已经叫人去那西门庆家里收集证据,绑了他家的下人小厮,药铺的伙计账房,家里的账本收缴了,房屋地契契约都拿来细看,一一盘问,他家的下人便有受不住招供的,再逐个细对口供,几天便把金钱往来搞个清楚,再与那潘邓的状纸一一对照,证据确凿,不需西门庆招供,此案便已是水落石出,端的是雷厉风行。
  府尹陈文昭看着手里的状纸和判词,“那阳谷县丞所判公允,判案之前也都调和一二,不叫百姓因不懂法而治罪,这西门庆还有什么不服?本朝律法详细,许犯人翻异别勘,是怕有冤案,竟叫这些恶贼钻了空子。”
  今日府衙之上,并不是当日十二个告状人都来,像那王鹏举,早在府尹叫人去西门庆家里收集证据轻点家产时,便已将那幅画取回来,只待结案后物归原主便是,来的人大多都是涉及斗殴等罪行的人,还有一个没在告状词上写过的武大郎。
  “这是何人?”
  武大郎本就不善言辞,到了这大堂上,见到这么大的官,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潘邓连忙上前作揖,“回府尹大人,此人是我家邻居,那日西门庆来家打砸,高邻相助,被那西门庆踢的呕血,卧病在床,家里一直不事生产,今日才起。”
  陈文昭便打量这个长相怪异的男人,见他相貌丑陋,身材矮小,却能挺身而出,点了点头,“嗯,也是个友爱邻里,见义勇为的义士。”
  那边典吏官见府尹开口,便将这武大郎记上,待到结案一同赔偿,至于上份案宗写武大是因为自己妻子被调戏,打人不成才被踢的,全当没看见。
  武大站在堂下,得了府尊夸赞,感激涕零,重重谢恩,待到府尊理完案,亲眼见那作恶多端的西门庆被判决,更是舒了他憋在心口里的那股气,不光是这次被踢的一脚,更连以前受欺负的委屈仿佛都被这位威严的府尊大人抹平了。
  陈府尹办案果决,因西门庆无直接致死人罪,虽情形恶劣,但罪不至死,数罪并罚,非徒刑可抵罪,因此判西门庆家财充公,脊杖两百,刺配琼州,终身不得北归。至于告状人如何赔偿,还待整理脏款,再做调配。
  堂下之人听到这个结果,有几个直接哭了出来,这么多天的等待,他们也害怕自己的冤情无人理睬,让西门庆逃脱,自己再遭毒手。
  潘邓连忙扑通一声跪下,“谢青天大老爷!”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齐声喊,“谢青天大老爷!”
  陈大人听的直皱眉,“这是做什么……”他示意旁边的衙役,“你去,快把他们扶起来。”
  他古板的面上严肃不改,“本府依律办事,不需你们如此,莫再说青天之类的话。”
  潘邓却没起来,只道:“老父母恩泽广被,宅心仁厚,为我等惩处恶贼,犹如再造之恩,让我等小民可以安居乐业,谢老父母恩泽!”
  其他人在他身后也一声叠一声的“谢老父母恩泽……”
  陈文昭便也没再阻止,只暗自感慨,前几个月竹口村有村民杀了纳粮官,合伙上梁山,民间都说是生活艰苦,官逼民反,把老实人逼上梁山,可这群村民若是像这阳谷县民一样问官府求助,也不至于此。
  等等!陈文昭突然想到,竹口村就是阳谷县治下的村庄,也归那阳谷县令管!
  手里捏着西门庆贿赂阳谷县令的账本,府尊陈大人气得咬牙切齿,那贪官竟然还一副清廉模样,来到府衙交二税本,车马劳顿,不辞辛苦,差点连他也给骗过去了,还觉得他是个年迈却心系治下的好官!
  待他把案件梳理完,移交提刑司,便好好参上一本!只恨这阳谷县令在县里为非作歹,收取贿赂,自己却要跟着一块请罪。
  不过反话正说,阳谷县虽出了一个横行乡里的西门庆,一个贪污受贿的县令,却也出了一位敢为乡亲请命,不畏强权,不惧暴力,友爱乡里的义士少年,到时写奏疏时多写正面典型也就是了。
  想到这,陈文昭的面上和气了几分,吩咐几人下去,叫这位阳谷县的义士少年陪坐问话。
  武大惴惴不安的看着潘邓,和其他几个乡亲一同走了,在外面等着他一起回县。
  只留下潘邓和府尹陈文昭一起回了后堂。
  第15章 少年潘义士
  不似县衙之上那么威严,私下里陈府尹倒是个宽厚人,就算是面对潘邓这样的小民,看着也有几分亲切。
  陈文昭见他年龄不大,便问他出身,是做什么的。
  得知潘邓年幼失怙,藐然一身,只在阳谷县认了卖茶妇人做干娘,便也唏嘘,“我见你小小年纪形容举止,进退有度,不料你竟身世坎坷……”说完又问潘邓可曾读过书。
  潘邓便把自己去学堂蹭课的成果说一遍,在府尊的考校中磕磕巴巴地背了。
  陈文昭心中可惜,这样灵光的孩子竟不读书科举,后又想到当朝蔡相专政,早已不是凭借学识取士的朝廷,便也作罢,又问起他这次案件的经过来。
  府尹大人面前,潘邓怎敢造假,将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只隐藏了自己与主簿私下会面一事,将主簿和县丞描述成了为国为民的好官。
  陈府尹也点点头,“你小小年纪,便临危不惧,不怕强|暴,敢为乡亲出头,以一少年人之身,能不顾自身安危勇斗恶霸,造福百姓,当得上‘义士为民’四个字。”
  说着让佐吏把他早让人做好匾额拿进来,上面的布面一掀,正是‘义士为民’!
  潘邓睁大眼睛看着,就要跪下谢府尹恩重,被陈府尹一直手拉起来了,“你这少年人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要跪?”
  潘邓满目感激,“多谢老父母!”
  陈府尹面色和蔼,“府里面出了义士,本府自然要嘉奖一番,你且回去,我叫佐吏领两个都头跟你走一趟,叫他把这牌匾放到你家堂上,还有本府表彰的白金,也好让你家有个荣耀。”
  潘邓千恩万谢,随着三人出了府衙,和等候他的乡亲一同回了阳谷县。
  这一路上乡亲已把他那块匾额看了又看,到了阳谷县更是到处宣扬,紫石街的气氛像是在过正月十五,闹闹哄哄各家都出来道喜,王婆更是喜庆的连新衣裳都穿出来待客,姚二郎,胡正卿提议着要他家操办起来,得了府尊的嘉赏,岂不是得办个三天的流水席?
  潘邓不想这样宣扬,推脱一二。但是他也知道,陈府尹这般嘉奖多也是为了掩盖县令治理不力,县里恶霸欺压乡民的劣迹,欲借着热闹遮掩一番,便也就答应在自家院子里支了几桌,请了他们本县的四司六局操办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