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四连忙又执壶满上,“……许是搞错了呢,许是那个衙役不是个灵窍的,没和保正约束好,坏了大官人的大计……说起来那小子真挺邪门,我也不是没找人教训过他,竟能让他次次逃过去,难不成是气运强……”
  “闭嘴!”西门庆怒斥,“再邪门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那县令老头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说明天早上出去,最晚后天早上也就回来了。”
  “那好。”西门庆的脸阴鸷凶狠,“备好了礼,我还没听说过有谁收钱不办事的,他是县令也不行!再送他一送,那老头明天晚上回来,我让那潘邓见不到后天早上的太阳!”
  酒过几巡,西门庆直接搂着那陪坐睡在了私窠子里,待到天色大亮,他才转醒,晃晃悠悠的不知今夕何夕,过了一会儿才记起昨天的事。
  楼下一阵闹闹哄哄,不知在吵什么,西门庆不悦,推开门去,刚想要呵斥,看见一群官差挟着李四,都朝自己看来。
  楼下一官差大喊:“西门庆在那!”
  西门庆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他果断转身,往屋里跑去,跳上桌子支开窗户,那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已经冲进门口,“你别跑!”
  西门庆不再犹豫,一转身顺着窗户跳了出去,二楼的高度也不算矮,只见他一个抱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竟然还好手好脚的站了起来,拔腿就要跑。
  楼外也有等着的官差,上前将他围了起来,西门庆左闪右避,出拳踢腿,一人斗四人游刃有余,整个街头菜瓜飞扬,早餐摊子上的行人都赶忙闪避,乱斗之中,那西门庆竟是没露出什么破绽来。
  脸上粘了碎瓜的衙役欸欸呦呦的,瘸腿捂胳膊,“县尉大人,咱们怎么办。”
  县尉看见西门庆却打越远,急道:“十个逮不住他一个?给我逮住他!”
  衙役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几个人飞扑上去,两个人飞扑过去抱住西门庆的两只腿,两外两个人再抱住两个肩膀,在有一个人从后扼住他的脖子,手脚被限制住,任他如何挣扎,没有能单臂举起一个人的力气,就别想挣脱!
  西门庆一个不查被抓住,怒火攻心,挣扎不开,看见那店门口站着的李四,顿觉有望,“李四,过来帮我!”只要能将他们其中一个人给打到,此招可破!
  李四听见西门庆竟在这时候喊他,惊骇交加,可他没有上前的勇气,便索性拿着袖子遮住脸,把身子侧了过去。
  西门庆再也挣扎不过,被捆了送到县衙。
  原来是今天一大早,潘邓就携着十几个人,又重新写了状纸,把西门庆告上了公堂。
  十二人联名报案,县衙外早已经是人满为患,距离潘邓告状还没半个时辰,这条爆炸新闻就以飞一样的速度传遍整个阳谷县。
  人头攒动,挨挨挤挤,老百姓们围着这个县衙,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快看!西门庆来了!”
  人群猛的都朝后看,哄乱之声又高了几分,“他怎么是被抓过来的?真犯了事?”
  “天老爷,他们真把西门庆给告了!”
  “这是谁报的案?怎么这么大胆?”
  有知道内情的人和他讲解,“是潘邓!昨天在公堂上的就是他……”
  西门庆被带到衙上,他向上一看,县令并不在大坐上,在大坐之前又设了一张公案,本县的县丞大人就坐。
  “西门庆,本官传召,为何不来!”
  西门庆轻蔑至极,“我当是谁,不过小小县丞,也敢大放厥词,县令不在,由你在这猴子称霸王!你们有什么权力抓我!”
  “县令不在,本丞便暂代县令之职,统管一县事务,这是朝廷规制,岂容尔等置喙!西门庆,你敢蔑视朝廷命官!”
  西门庆一咬牙,“我不管你是什么把戏,我与你说不上,只等县令回来!”说着扫视周围衙役,“你们趁着县令不在,就敢抓捕我,速速放我归家,要不日后官职不保,可别管本官人没提醒你们!”
  县丞冷笑,“本官办案还由得你?若不是今日一大早十二人联名告状,这等阳谷县百年都不遇的大案,诸位同僚又何须清早出动?你且看现在天色几何?往常本官还没上值呢,你也算是几十年来头一份了!”
  “你个罪人竟还拒不从令,打伤衙役!小小被告,不知收敛,官衙之上口出狂言,左右,与我打他四十杀威棒!”
  “你!”西门庆目眦欲裂。
  “诶……罢了罢了……”冯主簿伸手阻拦,“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屈打成招,不好,现在人也到齐了,咱们不如就开始吧。”
  实际上本朝规定嫌疑犯每二十天只能打一次,不如攒着判完再打。
  县丞冷哼一声,“既然主簿为你求情,这顿打权且记下,左右典吏,备好纸笔,本官这便开始断案!”
  两个典吏官在案前铺好了纸笔,准备记录。
  “潘邓,你即是本案主告,便说说你因何状告西门庆。”
  潘邓上前一步,双手一揖,“县丞大人明察秋毫,昨日,县尊大人当众揭发西门庆借尸讹诈,可这既不是西门庆第一次讹诈他人,小民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县中乡亲被讹诈者凡几,小民等今日联袂而来,共诉其恶行,以求昭雪。
  小民要状告西门庆三大罪状:
  其一,欺压良善,横行乡里。西门庆仗势欺人,讹诈乡亲,良田旺铺,无一幸免。今日陪同小民前来告状的诸位乡亲,皆受其害,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其二,目无法纪,暴力犯禁。西门庆胆大包天,雇佣力士,指使家人械斗,打伤无辜。徐家两位少东,惨遭毒手,一人断腿,一人目不能视,徐家长者因此气急攻心,上月病逝。家产被西门庆鲸吞,两位少东家破人亡,此等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其三,夺人宝物,贪婪无厌。王鹏举家中珍藏苏学士画作,乃传家之宝,竟被西门庆觊觎,公然抢夺。此等行径,天理难容。
  小民与母亲昨日险遭其毒手,母亲被打得遍体鳞伤,邻居武大也遭踢打,呕血卧床。此等暴行,若不严惩,何以正风气,何以平民愤?
  小民等恳请县尊大人秉公执法,严惩西门庆,以儆效尤,还我乡里一片清平,还我等一个公道。小民等不胜感激,泣血俯首,感念尊恩!”
  其他人也跟着作揖,十二个人占了半个公堂,齐齐弯腰,“泣血俯首,感念尊恩!”
  第13章 县丞神断手
  西门庆怒极,“简直荒唐!我竟不知何时迫害过你们!王鹏举,你也敢来!你那画是你自己还不上债,抵给我的,契约文书都在,老爷还宽限了你两个月,不知感恩的杀才!你敢当着县丞的面说,是我夺你家宝?”
  王鹏举当即行礼,“不敢欺瞒县丞大人,我前年腊月确实在西门庆手里借贷,但只借了五贯钱,约定一年以后还,借时他便少给我半贯,我只收四贯半,还时要我六贯半,借息纵使高些,可我应急,也便借了,可是西门庆他过了一个月便叫我还钱!”
  王鹏举怒目而视,他手指西门庆,“当初说好的是一年为期,契约写写的明明是一年,他却用的不知什么方法,契约上变作一月,当月便叫我还六贯半!我手里有那第二份契约,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一年,便不理催债人,谁料想第二个月变成九贯三百钱,第三个月变成十三贯四百钱……到了半年之期,已变成四十贯!我哪里有钱还他!”
  “我告到县衙,拿出自己的文书,西门庆却也拿出那份假文书,硬说他的那份才是真的,县尊大人请人验看,竟然也说他的才是真的,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教我将钱还清,否则便要治罪,叫官府查抄我家产给西门庆填补上……”
  说到这,王鹏举话音哽咽,“可怜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如何能叫官府查家,那西门庆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苏学士画,便生生夺了去,抵那四十贯了事,可县丞大人明鉴,只借了四贯半呀!”
  县丞眉毛一皱,“岂有此理,典吏官与我去拿当年的判决文书来。”
  典吏去了县衙后堂,不过多时卷宗呈上,县丞大人草草阅览,“本官判案,向来从不偏颇,你两人都又契约,一个说一月,一个说一年,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现两个文书既然已经不在,无从查起,本官便判西门庆归还画作,王鹏举还钱六贯半,你二人可有异议?”
  “岂有此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我四十贯,那画作已经抵债,凭据还在我家,凭什么叫我还给他!”西门庆怒目圆整,“你这歹官,竟不看证据,糊涂两句话就想断案!”
  县丞冷笑,“好,老爷有心叫你两个明理辩法,你反倒不领情,既然你不肯,那此案便重新判,西门庆,你刚刚供认不讳,王鹏举欠你四十贯,是也不是!你好大的胆子,朝廷律令,民间借贷,每年取利不得超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超过一倍,那王鹏举借你四贯半,半年竟翻了七倍,你眼里有国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