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89节
  仆妇说有人要见她。她其实心中早就起疑了,前些日子听说母亲托了舅母要给他相看人家,只是最后没成。想必今天过来也是母亲的意思。路上才想明白,要往回走已是来不及了。
  “姑娘,就是这儿了,您进去吧。”仆妇在厅外停了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明宜喉咙有些干涩:“是,是谁在里面?”她想好了托辞,若是能早些知道是谁,到时候她应付起来也会从容些。
  仆妇笑了笑:“您进去就知道了。”
  她先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只听见门内一道低沉的喊进的声音。
  便是再迟钝她都能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手心直冒冷汗,转身便想走,只是偏厅的门忽然就被打开了,传来烛火明亮柔和的光:“怎么,都走到这里了,还是不敢进来吗?”
  “我,我走错了,该回席上了。”赵明宜听见身后的声音,心慌的感觉一阵高过一阵。竟是想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王璟倒是温和地笑了笑:“那也算有缘,前些时日我在林家走错了,你说要给我指路。”声音顿了顿,更有些低沉了:“今日在我家,我的宴席上……一会我会亲自告诉你怎么回去的。”
  他看了她一眼。只见眼前的姑娘背对着他。她梳了素心髻,头上戴了素雅的通草花,已经有大人的样子了。前几日见她,却还是觉得她眉间有一点稚气。
  傅蕴笙形容的没错。文静可爱这个词,放在她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
  赵明宜只能转过身来。她手心一直在冒汗,心里更慌,这里毕竟是王家。微微抬起头瞧他,想在挣扎一番,只是在看见他身上那身红色的吉服时愣住了。
  王璟掸了掸这身衣服,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道:“过来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很快便将你送回席上。”
  不容分说地先进去了。
  现下是傍晚,厅内点了烛火,这里四下都没有人,她一个人乱走肯定是走不回去的。手心早就汗湿了,到处望了望,只能认命地走了进去。
  “你说的,很快就让我回去。”她不敢坐,只站着,定定地望着他。
  王璟给她倒了杯花茶,转身递给她:“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他也不坐,就着烛火看她,说道:“你哥哥喜欢喝茶,尤喜欢龙井。我还命人给他搜罗过好几次。”
  她听他提起哥哥,还是放下了一点戒心,坐了下来:“我知道……您找我过来,就是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吗?”她把茶捧在手心里,并不敢喝。而且这话太莽撞,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唇瓣咬得发白。
  王璟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庭中的暮色:“也不是。”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叫过来。”他微微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尝出来的却是苦味。
  厅内很安静很安静。王璟看见她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白皙的面旁在厅内昏黄的烛火下显得稚嫩而温柔。
  他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
  “你的小名叫蓁蓁对吗?”他问道。
  听见他这么问,赵明宜反而愈发紧张,捧着茶杯的手发紧,提醒道:“王大人,您逾越了。”
  她都快坐不下去了。
  好像从一点朦胧中窥探到了什么。
  要她怎么回答呢。
  王璟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在上首坐了下来,坐了许久。手边的茶水也渐渐地凉了,桌案上红色的喜烛烧出呲啦一声刺耳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终于道:“你回去吧。”
  很守信地给她指了路:“出门往左,过了游廊之后,会有人带你回去的。”
  她掐着手心的手忽然就松了,心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觉得很不真实。也很惶恐。
  起身给他行了个礼,转身便要出去了。只是在跨出厅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干涩的声音。
  “小姑娘,那天在寺里你说你要谢我的。”
  “你食言了……”
  第92章 知晓
  王璟的话尤言在耳。
  她忽然想明白了那天在四合巷的宅子里,兄长分明不在,他却依然到访。
  他不是去见大哥的。而是去见她的。
  她忽然有些无措,可是又想不明白。
  出了门往游廊走,那里果然候着一个穿蓝褂的仆妇,看见她过来后便引着她往花厅的方向去。曲曲折折的游廊一眼望不到头。
  赵明宜走了两步,心里好像还是有些说不开,忽而转身看向那仆妇:“你帮我给大人带句话吧。”
  那仆妇显然是王璟的人,受过训练的的:“您要我帮您带什么?”
  “就说,谢礼我终究是不能给了,若是下次有机会,便由我兄长代劳吧。”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想欠他什么。也不敢。
  那样的人物,或许对她有过一点不一样。可能是心动,也可能是新鲜。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仆妇张了张嘴,有些惊诧。但也没说什么,只送她往外走。
  游廊曲折蜿蜒,正过了几道洞门,却是在临近穿堂的时候听见庭中有兴高采烈的呼声,好似在为着什么喝彩。月下的堂中立了四面屏风,将露天的中庭围了起来,供今日过来贺喜的人吃酒。
  “姑娘,别怕,咱们从旁边儿过去就行了。他们看不见咱们。”仆妇也未曾想此处竟也设了一处宴席。或许是前来恭贺的人太多,厅里坐席摆不开,才弄到了这里来。
  赵明宜脚步未停,提着裙摆看着脚下的路。只是那高昂的声音容不得她听不见。
  “好诗!今天咱们也算听见了赵公子的笔下气度!”
  “这算什么,我看你是不曾见过咱们探花郎殿试文章,那才是字字珠玑!”
  “你见过?你若见过不如念来我们听听?”
  “欸,这我哪有这个本事!咱们孟大人眼下就在这儿呢,何不让他写来给你们看看?”
  “真是蠢材,说不得你还是读书人呢。我记得孟大人论的敬天勤民,我来给你们写!”
  折屏内吵吵嚷嚷的,有人甚至为此争吵了起来。都是很年轻的声音,各个都有一股精神气儿,让人心情都不禁也跟着高昂起来。
  仆妇听了两句,却见身前的姑娘好像僵住了一般。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打眼一瞧,才见那姑娘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唇瓣发白,隐在袖中的手微微颤动。转头看向她时想要说什么,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论这个题。怎么会是这个呢。头脑发晕,眼前模模糊糊的。
  “哎呀,姑娘,您怎么了,可别吓我!”仆妇连忙扶着她。只是还未上手,却见那姑娘似乎站不稳了,要去扶那高几。
  “姑娘!”仆妇一时间惊慌失措,手都在抖。将人托了起来。
  折屏后高声论道的一众人也都听了出来,外头似乎有个姑娘经过。有人调笑是来瞧孟翰林的。只因今日婚宴,假借走错路来瞧她的姑娘,已经不知有几个了。翩翩清正的公子,实在惹人动心。
  “含章,你得去看看啊。”
  赵明宜勉强站了起来,抬头却见到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先是不耐,再是错愕。
  “怎么是你?”他让身后一群作怪的同年推了出来。正对上一双涩然的眼睛,还有些许说不清的悲凉。
  她忍不住了,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张口却是十分地沙哑:“我走错了,你们继续吧。”说完还未顾及头晕,转身便走。她本想保持从容端庄的姿态,可奈何她心态已经不稳了。脚步凌乱,转身便是泪。
  仆妇见她状态不对,一拍大腿,马上跟了过去:“定是春寒料峭,晚上冻病了。”
  侍郎大人说不得要大发雷霆!
  孟蹊伸出去的手落在了空中。
  身后果然传来一阵调笑声:“你们看,我就知道是这样,就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
  赵明宜脚步匆匆行走在廊下,冷风毫不留情地刮在她脸上。她用力地抹了抹脸,却抓到一手的泪。
  怎么会这样呢。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人,十成十的幸运了。否则老天爷怎么会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既然给了她,就不要再给另一个人了啊……
  仆妇在身后追她,不住地喊着:“姑娘。”
  赵明宜却听不见似的,忙足了劲儿地走,头脑都混沌了。
  前世在少得可怜的温存的时候,她曾听他讲过他科考时候的事。兴许是真的十分意气,含蓄如他也忍不住怀念
  “蓁蓁,我殿上论得是法度,这个核心够端正,但是不够对。我该论敬天勤民。”他目光发亮,却满是遗憾。
  她道:“可是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只是笑笑:“那不一样。”
  敬天勤民啊……
  “姑娘。”仆从见她一边走一边抹泪,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您别哭啊,我立刻让人去唤傅大人。”
  “不用了,你只要派人与他说一声就是,我先回去了。”她心中止不住地悲恫,疼得她缩了起来。
  马车遥遥驶离王家。
  从王家出来后她便开始吐,胃中翻江倒海,却是根本没有在沧州停留,而是托着颤颤巍巍的手留了一封信,让梨月等傅大人回来后交给他。
  支着最后一点力气唤了冯僚过来:“我病了,很难受很难受。我想去找兄长,你能不能帮我。”
  这是在夜里啊,冯僚看见她苍白如纸的样子,差点吓个半死。这会儿不说去找大爷,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舍了命也得去摘啊。
  四下散了人马去安排:“您要什么时候走,明儿一早还是下午?”
  “现在。”她一个字一个字说。
  冯僚手一抖,饶是从前多镇定一个人,现在也是真慌了。怕她真出什么事,立马便让人去安排。甚至连夜让人放了信鸽出去。
  沧州与蓟州三日的路程,硬是让冯僚半日就赶上了。
  赵枢的骑卫营在天津静海县接的她,他将人从马车里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怀里的姑娘已经高烧不止了。
  “哥哥。”赵明宜甚至没看清那人的眼睛。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她认定那就是他。
  颤抖着眼睫扑向他怀里。用滚烫的额头去蹭他的下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小声道:“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唇瓣念得发白,眼睛都红了。意识模糊不清。
  赵枢不明缘由,神色冷得吓人,看向冯僚:“还不快去请大夫。”
  眼下已经是清晨了。静海县在沧州与蓟州之间,是接她最近的地方。
  大夫来得很快。看过后开了药,说是风寒加上惊悸所至,需要静养。
  他挥退了房里的人,坐在榻沿上看着她。确是对上一双莹润含泪的眼睛。她还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