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顿了顿,又道:“三皇子知晓内情后也义愤不已,才自愿留在了匪寨里详查其他信息和证人,没有和臣一起回来。”
  应灼确实是这么跟庄石横说的,但庄石横多精明,自然也清楚应灼是要留三皇子当人质,以确保他会听话的把文夫人带到御前。但一方面他本身就欣赏应灼这样有勇有谋的义士,其次也是知道等案子尘埃落定,三皇子回来后肯定会认下这个深入虎穴为帝王分忧、为忠臣昭雪、为百姓请命的好名声。
  便也不介意,在朝堂上为应灼说两句,只是语气听着依旧很勉强:“上次呈到御前的信,臣也核实过是被有心人调换了,那匪首并未写那等折卖命官的信件。而那些攀扯三皇子的流言也并非是十三岭传出,可见却有人在背后操控,试图蒙蔽圣听!”
  庄石横重点拿捏的很好,最后这一句才是重重敲在了帝王心上,作为天下之主,没有哪个帝王能容许别人欺骗他。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当朝便下了令剔除周鑫成官职,押下严审,又命人去河东捉拿陈岁。
  这些处理完,便不得不提起了关于文夫人、应灼一干人的处置,皇帝把这个抛给了朝堂众卿。
  庄石横心里有想法,但为避嫌,便只道:“文夫人为江东百姓请命实属勇烈,那匪首虽做匪寇之事,却是为行义,两人将功折罪,不如便让其返还原籍吧。”
  又有人道:“文夫人却乃奇女子,为夫昭雪可封贞女。但那匪首未免太张狂了些,若为民也恐生事端祸害一方!”
  “我看不然,此人武功高强,在此前却并未有恃强凌弱之事,可见心性不错……”
  众人争论不下,此时,忽有人提了句:“不如诏安吧?此等将才,合该为陛下所用才是。”
  皇帝冕旒下浑浊的双眼微眯,见说话那人是去年科举上来的寒门子,才收了锋芒。目光转而又落到了庄石横身上,庄石横年逾四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虽说为人向来谦卑谨慎,并不因军功拿大,但到底是失了制衡。
  而这个应灼,武力智谋皆能压过庄石横,更妙的是在京和任何势力都没有牵扯,简直是完美的孤臣人选……
  难得今日阳光晴好,苏敏支起了窗扇,不妨一支花枝探进窗来。一簇簇粉白绒球似的花苞,拥着几朵半开的红,上面还有几滴未干的晨露,看着霎是可爱。
  “桃花开了吗?”谢清正坐在轮椅上,任丫鬟为他梳发,侧头便见着阳光中的那抹亮色。
  桃树是除了桂树外,这王府中种的最多的树了。都说桃木驱邪,曾经谢清陷于那些梦魇无力挣脱时,难免也曾想寄托外力。
  “是呢,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苏敏道。
  她的心情很好,过了这么多天,谢清的情况总算是明显好转了。虽说髌骨已碎,殿下注定再也站不起来,但好歹伤口结了痂终于不再渗血了。
  谢清便笑:“看来今日有好事发生。”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通传,圣旨到了。
  第46章
  晚上, 谢清主动和应灼提起了朝中事:“恭喜,你的目的达成了,也谢谢你为我舅舅翻案。”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应灼看的出谢清神色沉郁, 想来是回想起故人了。
  谢清出生皇室, 长在皇室, 即便因为君臣之别与母家舅舅谈不上亲近, 但在这最重视血脉的古代,他们也是天生的利益共同体, 想来谢清愿为其奔走心中对这舅舅也是看重的。
  谢清没有说话,应灼便换了个话题:“你的圈禁解除了吗?”
  “嗯。”说到这,谢清眼眸中多了丝嘲讽。
  虽然现在案件还在秘密审查中,需要过几天定案后才会昭告天下。但如此人证物证确凿,实在没什么意外了。既如此,有罪者定罪,含冤而死的人也需补偿。李义尚有遗孀文氏在, 王家却是真的没人了。此次河东贪腐案事关重大, 王家仅剩的舅舅这一支满门问斩, 昔日鼎盛的王氏竟到了几乎灭族的地步。
  既提到王家, 便难免想到他这个为王家奔走顶撞了帝王而被圈禁的废太子。不管是真愧疚还是要在群臣面前彰显天家的父慈子孝, 皇帝都立刻下旨解了他的禁足, 并召他入宫。
  时隔一个多月, 谢清终于再次踏上了通往皇宫的路, 只是他再也不是从前地位尊荣、人人敬畏的太子。轮椅滚过京砖铺就的甬道,粼粼声响传在每个宫人耳中,一声声压低了谢清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自那日谢清不顾伤势,强行闯入政和殿为舅舅求情顶撞了皇帝, 两人爆发争吵后,父子感情就彻底断了,至如今相对也无话可说。
  皇帝见谢清这病骨支离一脸死气的憔悴模样,恍惚想起多年前,这也曾是他最看重的孩子。少年玉成文武艺,盛名满京华。其天资卓绝品格端方,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声惊才绝艳。
  是何时变了呢?
  是了,自先皇后病逝,这孩子便与他离了心,性情大变日渐的古怪乖僻起来。纵无大错,但三天两头便有弹劾其不尊师长、苛待下人、暴虐恣睢。连那些曾拥戴、赞誉他的臣子们也都纷纷疏远了他,见此,皇帝面上念其年少丧母又不舍得训斥管教,心中隐秘的地方却难免越发的放心。
  但即便如此,他自认对这个儿子也是有感情的,见其双腿残废、面容被毁时是真的心疼过。为稳固朝堂必须废黜他,册立新太子时,也曾有些许愧疚。可没想到他竟会为母家舅舅,不惜顶撞他这个父亲。
  皇帝将其圈禁是怕他做出劫法场之类的过激行为,也是生气想让他好好冷静冷静,想想何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可没想到,河东之事竟然是真有内情,以至于此时他难得的有些尴尬起来,也终究还是对其母族竟至灭族产生了一丝丝愧疚。
  见谢清不顾伤腿,竟是要给他行跪礼,皇帝才出声制止了他:“你腿还伤着,再说这里也非朝堂,父子间何须行此大礼。”
  “谢父皇。”谢清再不复当日顶撞他的激愤疯狂,也再无昔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透着沉沉暮气。
  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从他的腿移到了他的脸上,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疤横贯在那张原本肖似先皇后的精致面容上,有点可怕也有点恶心。
  皇帝微微皱起了眉,又让内监将那些证据给了谢清看,沉吟半晌道:“河东之事已经查明,朕必会严惩奸佞给王卿一个交代。也会追封其为忠勇候,派人寻回尸骨,为其风光大葬。”
  他的语气仍是高高在上的,似乎这么做了便是给了王家天大的好处,谢清也该感激涕零才对。
  谢清却似乎不在乎那些证据,也不在乎他为王家昭雪的事了,似乎这不是他曾为之奔走,甚至搭进去了太子位和双腿的事情,语调仍旧平平:“谢父皇。”
  皇帝微眯起眼:“你可有怨气?”
  “儿臣不敢。”谢清才终于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了他,嘴里说着感激的话,那态度却怎么看怎么敷衍:“父皇能为王家昭雪,想必舅舅、舅母在地下也会感念父皇恩德。”
  皇帝气息一窒,终究是自知理亏有些恼羞成怒,也无心在和这废人无异的儿子多话:“下去吧,如今你已经成了这样,须知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三弟天性仁善,只要你安分守己,他以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他这份拳拳爱子之心,谢清终究是领悟不到,仍旧是不咸不淡道:“儿臣告退。”
  那日后,皇帝明着派人给他送了几次恩赏,多的也就没有了。在外看来对于他这个废人,皇帝做到这份上便也算仁至义尽。
  想到此,谢清终究是激起了一丝郁愤。但攥紧的手被一只更大的手掌握住了,应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将他攥得发白的手指轻轻掰开。
  剧情中,皇帝对谢清这个儿子是不错的,因为谢清的一次次作死才终究寒了心。但应灼不必问,单看谢清母家的下场,便知这个不错是有多少水分在。
  或许他可以和谢清说,这不过是小世界的人,本是与你无关的,你只是来做任务炼魂而已,不必将这些小世界的人放心上。可谢清是毫无记忆自出生便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父母、亲朋都是真实与他相处过,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谢清的人生,难道知晓了自己本是外来者,便真能不放在心上吗?
  见谢清抿紧了唇神色难看,应灼轻叹一声,问道:“你母后的死和皇帝有关?”
  谢清抬头,眼中多了丝戒备,不答反问:“你从系统拿到的剧情里说的?”
  应灼摇了摇头,道:“剧情里只写先皇后病逝,并未写有其他原因,只是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有内情在,才有此一问。”
  谢清显然是和先皇后感情很深,也到底是和应灼交情尚浅,涉及到亡母并未细说,只道:“母后的确是病逝,我那时只有十二岁,并不知内情。”
  应灼见他不想多提,便主动转移了个轻松的话题,道:“以目前这个进度来看,用不了十天我就能入京,到时候就能在现实里见到你。你不知道768每天都在问我你的情况,它高级治愈药剂早早就兑换好了,就等着给你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