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祝高考顺利!祝没有无效失分!祝都能考入自己理想的高校!
  第72章 鲛绡·文宣
  鼎盛时期的宣家是什么模样?
  宣逢小时候喜欢在廊桥上玩耍,贴身的小厮带着他从宣府这头走到那头,走上一天也走不完所有的小桥。四世同堂,院子错落有致,庶子姨娘需要日日向主母请安,他和母亲天还没有亮起时起身,从宣逢所在的呈墨院走到宣许所在的工笔室,院外的更声正好敲响。
  白玉玛瑙是随手抛着的器物,古玩字画是随处可见的装饰。即使只是一顿小厨房中做的饭,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也能是一两个月的口粮钱。至于什么流水竹林,花园亭轩,每一处日日有十来个人专门进行清理与检查。
  商路上粼粼而过的车马,海面上缓缓驶来的船舶,源源不断的为这个庞大的家族输入不可计数的钱财。
  彼时的宣家主叫做宣审,却依然不满意。
  “宣家应该有个读书人。”
  范令允和顾屿深都能够理解。
  护不住的财富就是云烟,摧毁不过旦夕之间,就算宣家富可敌国,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权力,上面没有庇护的人,早晚会迎来覆灭。
  “所以,宣许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嫡母,文家嫡出的二小姐,嫁入了宣家。”李逢说,“文家是书香世家,开国时有从龙之功,在清淮任知府。实际上宣家更中意叶家,可惜叶家没有适龄的女郎。”
  这是宣家最正确的决定,也是宣家最错误的决定。
  “文宣联姻,让宣家走上了鼎盛。”范令允轻声说,“可是而今看来,也是文家踩着宣家青云直上。”
  言至此,范令允冷眼看着李逢,“当年之事有隐情?”
  “宣家与当时的雁山山匪有染,官商勾结。”李逢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实话。”
  但是他偏过头来,轻声补充:“可是这些事情,文家皆脱不了干系。”
  尔后,顾屿深和范令允听到了这桩跨越了十余年岁月的黑暗往事。
  如果说文家是见利忘义的白眼狼,那么宣家就是狐狸精。
  宣审和文二小姐过了几年相敬如宾的日子,甚至有了宣许和宣疏,二人同床共枕,说不定有那么几天,他们以为自己深爱着对方。
  可是以家族为名的联姻,最后只有同床异梦这一条路可走。
  当时的西北的边防重任落在叶家身上,西北天气干燥不比西南和东南,北斗军主要的屯田只有清淮府东面,于此建立了西北粮仓。更多的军粮直接从朔枝来,由户部审批发放,或以真正的粮食,或以钱财,让知府从其他州县采买。
  更多的是第二种方式,于是文家把守着清淮府,西线无战事,他们昧下了这笔不义之财。
  如何不被官府察觉?有一个很好的名目——雁山有山匪。
  山匪劫掠了部分军粮,使得朔枝不得不发出更多的钱财来弥补这部分损失。彼时的大梁重外轻内,守备军几乎碌碌无为,西北的全部兵力压在前线的北斗军中,无人去管雁山中为非作歹的山匪。
  宣家为文家遮掩官匪勾结这出丑事,而文家作为交换,减免了商路和商船的税收。彼时宣审的四弟弟叫做宣查,亲自出面监督着雁山上来往的军粮或钱财。
  两家安然无恙许久,但又互相虎视眈眈。说来也巧,那几年文家出了好几个进士,得入明堂,而文曲星好像是恨上了宣家,宣家从未有人能够走到春闱那一步。宣审不敢置信,明里暗里的探查,才得知是文家作梗。
  如果说这个事情是文宣二家合作走向没落的导火索,那么文二小姐的死亡则是点燃了那最后一点火光。
  文二一死,宣疏宣许迫于生计被接到了商船上,血脉关系算是断的彻底。两个家族之间开始不断产生小摩擦,直到西北的战事又起。
  “那场仗来的突然,”李逢说,“等到叶家索要军粮的消息传到文家,粮仓是空的,从哪里出这笔军粮?又逢那一年西北大旱,边关的情形雪上加霜。”
  “叶家的老家主和长子战死在沙场上,叶屏当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正在备战来年的秋闱,西北几乎是势如破竹,直到乔贯将军和太子殿下亲临。”
  “那批迟来的军粮是宣家所出,却不曾想这最后一点点信义在后来成为文家最锋利的刀。”
  之后的事情,范令允和顾屿深就都知道了。作为这件事情的亲历者,范令允虽然没有参与审讯过程,但是算是自他为太子,正式参与军务和政事之后的第一桩大案,因此记忆犹新。
  “叶屏主审的案子,最后是文家指认宣家与山匪勾结,昧下了军粮。”范令允低声说,“文家与山匪的交涉一直由宣四监督,山匪都认识宣四,反而不认识文家人——或是迫于文家知府的压力,不敢张口。”
  “山匪所居之地还有剩下的那批军粮,人证物证均在。朝廷为了抚慰叶屏,允许了他作主刑人,查封宣家。涉事的男丁下狱,秋后问斩,女子没入奴籍,或为婢或为娼。”
  “宣家是冤枉的。”顾屿深沉声说,“宣许是因为在商船上逃过一劫,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生了副好面孔,母亲为我换了红妆。叶屏当时在气头上,什么都顾不得,没什么理智,于是我就这样活了下来。”李逢语气平淡,仿佛没有在说自己的事情,“我在景华楼呆了几年,而后逃走的时候不巧被文家人看上了,将我捡了回去。”
  故事说到这里,室内安静了很长时间。
  许久之后,顾屿深才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些往事,作为嫡子的宣许都不尽然知晓,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逢说,“我的亲生母亲,亲手害死了文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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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屿深关上了门,屋中稍暗。范令允在桌前点起明灯,等到那人转身时,一时都有些无言。
  “他的话,你信多少?”范令允问道,“毕竟还是你与他相熟一些。”
  “有八九成。”顾屿深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疲惫,他在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了文家那齁甜的糕点,“他没必要撒谎。你的身份已经告诉他了,他只要有点儿脑子,就知道咱们这趟贼船他下不了,比之其他,也有更高的回报。”
  “我有些不太明白。”范令允皱了皱眉,“那何必有赏纱会这一出?”
  “因为蝼蚁虽末,聚之成山。”顾屿深抛着那块儿玉牌,信口说道,“范令允,他不是要为宣家翻案。即使宣家这案子重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李逢的目的十分纯粹,就是搞垮文家。”
  “桃花楼那场大火,让许久没有站在统一战线的平民与富商走到了一起。”顾屿深说,“让达官显贵去发出百姓们梗在咽喉的字句。”
  “他们是统一战线,但是利益并不相同,富商们要的是损失,而百姓们求一个公道。”范令允有他的意见,“走到最后,百姓只会是富商用以攻伐的……”
  棋子。
  这两个字绕在太子殿下的舌尖,他说不出口。
  “你在担心,到了最后,文家用钱草草了事?”顾屿深笑了笑,用食指点了点范令允的额头,“所以李逢掀起了宣家的旧案。”
  “所谓‘达官显贵手中有,恩怨情仇坟成丘’,你猜猜这些追名逐利的富商是想要文家的赔偿,还是瓜分整个没落的文家?”
  范令允陡然清醒了过来。
  半晌才说,“那李逢此举,看似为生民谋,实则是为自己谋。文家一倒,他便自由了。”
  “论迹不论心。”顾屿深低声说,“范令允,你身上背着整个南斗军。”
  “而李逢如今,背着整个西北三府百姓的命运。从他提出这个计划开始,就走在了这条荆棘遍布的独木桥上,火海中的姑娘、菜市口即将斩首的山匪自愿成为了他的棋子,也让这条难行的路无法回头。”
  千万人压抑了十余载,得到了一个血海深仇中走出的李逢。他们簇拥着他,要他捅破这西北的天,诘问朔枝城,为田间流汗流泪的农民发声,为枉死在文家门楣下的侍女小厮发声,为世家压抑许久没有出路的举子文人发声。
  “异地而处,我们也无法保证能想出而今这样的计策。打压了富商的气焰,摧毁了文家的迷梦,讨回了人民的公道。一箭三雕。”顾屿深叹了口气,窗外有飞鸟跃上树枝,仰头看着天空,叽叽喳喳的鸣叫。
  范令允抿了抿唇,而今的李逢,就像是上一辈子的顾屿深。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
  背着性命而行,远远比向着内心而行艰难百倍。
  “但是,四家包庇。”范令允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文柳张叶,官官相护,该当何为?世家不是吃素的,这件事情传到京城,可能未必掀起多大的风浪。”
  “总好过一言不发。”顾屿深说,“还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