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日,至今三日。从那个中秋夜之后,他已经有三日没有见到范令允了。
  平生不会相思,便害相思。
  “范令允。”顾屿深捧着那块儿玉佩,颓然跪倒在地上,泪水点点落下,“对不起”。
  他不敢见他。
  顾屿深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哪间人,命数如何,有没有未来。
  帐外,乔河看着远方而来的那人,本来还在装作严肃的样子对着南斗一众将领训话,等到那个小小军正站直在他的面前时,却再也张不开嘴。
  他只能颤着声音让所有无关人等退下,然后缓缓跪下来。
  “殿下。”乔河不敢置信,轻声问道,“是你么?”
  “你还,你还活着啊。”
  等了很久很久,范令允才说了句,“你是要哭了么,乔河?”
  一句话让乔大帅破防了,泪水唰的落了下来。他霍的站起,一拳毫不留情的锤在了面前人的胸口,“范令允!你混帐!!”
  乔河,字定渊,是先太子范令允的太子侍读。
  顾屿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帷幕后悄悄的看了一眼。
  范令允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
  顾屿深和范令允现在属于一个信息不对等。
  所以太子殿下很敢,但是顾屿深过不去燕来镇那道坎。
  不过我不写狗血…顾屿深啥都会说的,这个信息差会被弥补上。但是不代表说出来燕来镇那事儿就揭过去了。
  四个孩子实际上都有点儿心结。
  宣许性格走成现在这样儿,私以为,不怪他。
  (另,分享一下北京零帧起手的雨。前一秒月色明亮明星点点还在拍校园里开放的月季,下一秒哗一下那雨就下来了。啥心情?没啥心情,满脑子都是脏话)
  第43章 擂鼓·幢幢
  “长平关之战有疑点,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范令允坐在主座上,一旁的乔河眼泪还没擦干,受气小媳妇儿一样看着这人,“什么事情能让你暂停了中秋的假期,又罔顾皇命从东南到了西南?”
  太子殿下缓缓喝了一口茶,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乔定渊,谁告诉你要找我来的?”
  乔河擦了擦眼角,正要开口。就被一个声音截了胡。
  “是我。”
  顾屿深收拾好了心情,从帷幕后步出。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是范令允看着他,陡然站起。
  “你,又生病了?是中秋夜宿醉的原因么。”
  顾屿深猝不及防的听到中秋,面上划过一丝赧然,挣开范令允攥住他的衣袖,别过了头,“本来之前的风寒就有后遗症,秋冬换季又复发了而已。”
  “范令允,谈正事儿呢!”
  乔河不尴不尬的在帐子中站着,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感觉气氛不对,清咳了一声,不满道,“殿下,正事儿!”
  “我不是殿下。”范令允让人坐下,淡淡的说,“大帅,我叫余敛。”
  乔河现在有点后悔没带上宋简那个能说会道的了。不过看见范令允,心中就稍稍安定一些。至少复杂的南斗军在危难之中能多出一位扛大旗的将领,他背上的担子稍轻了些。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说明来意,姚近慌张的打帘而入,“大帅——卧槽!”
  乔河踹了他一脚,把他拖进了帐子,“什么事儿赶趟儿一样?”
  姚近惊诧的看着一侧的范令允,目瞪口呆,被乔河晃了几晃才定了下心神,“府上的信儿,有两个孩子从雁栖山下而来,负伤颇重,与此同时,芸远坊王志身死,那两个孩子与芸远坊有旧怨,王业非说他儿子的死和那两个孩子有关。”
  “这是朴昌的事,如何传到了军营里?”乔河皱眉问道。
  倒是顾屿深霍的抬眼,范令允似有所感,稍稍拍了拍的肩膀以示安慰。
  姚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对着谁禀报,最后灵机一动冲着顾屿深压低了声音,“那两个孩子中伤势稍轻的那个言说雁栖山中有山匪作祟,非他所为。”
  “大帅,殿、殿下。”姚近艰难的吐出后面几个字,“怎么会有山匪敢在末柳城给作祟,是真当南斗无人了么?”
  ————
  前往县令府的路上,顾屿深疲惫的闭上了眼。范令允把他揽到怀中,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宣许有分寸,陈润也会劝着些。听姚近的意思,俩人伤势只是看着吓人,朴昌已经着人去济仁堂了。”
  他话音顿了顿,“顾屿深,不过三日,为什么脸色如此难看。”
  顾屿深微微抬眼,看到了车窗外飞逝过的街景。听到问话,沉默了许久。
  直到微风拂过车中,他才开口道,“范令允,我好像杀了人。”
  “很多人。”
  他已经哭不出泪了,只能把自己埋在范令允怀中,轻声说,“燕来镇数不清的人命,压在我的肩头。”
  范令允呼吸一滞,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怀中人。
  顾屿深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人惊愕的视线一般,“你做过类似的梦,对不对。”
  “梦中也是你我。学子醉酒,直言当朝重臣里通外敌,至西南边陲,尽丧敌手。”他实在是有些倦怠,在怀中动都不动一下,“你在朝堂上,握着谏书,看着堂下的我。”
  范令允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顾屿深终于笑了,可惜笑和哭是那样的类似,“这一辈子,我曾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倘若我当初稍微执着一点,而今的燕来不会是这个模样。”
  “刘郊可以安然科考,将来带着月娘远走高飞;陈润可以有更好的前程,而不是如今跟着我颠沛流离艰难度日浪费了天资与秉性;陈五可以继续经营他的小面馆,做大做强。而我,我可以守在那座小院中,拥有一间糕点铺子,看着院中的桃花年年开放。”
  他没有提到顾兰,范令允眸中微微发暗,终于知道短短三日,为何顾屿深就像御花园中的金桂,萎靡了下去。
  “他这个人,一生都在自苦。”范令允突然想到顾兰所说的这句话。“自苦”两个字压下来,所有的安慰都只能堵在嗓子中。
  这是心病。只能由顾屿深自己走出来。
  但是他始料未及的是,怀中人突然翻身,半跪在座位上,死死握着他的衣领,吻了下去。
  这个吻来的猝不及防,范令允顷刻睁大了眼。但是顾屿深只是闭目吻着,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这个吻不像病中的点到为止,不像中秋夜那日的蜻蜓点水,甚至根本不像一个吻。范令允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唇角的血腥气中感受到了顾屿深毫不遮掩的欲望与痛苦。
  掠夺与被掠夺,占有与被占有。
  马车急行过街巷,中秋的喧嚣不绝于耳,车帘随着风不时掀起,可以看到片片红叶落下。
  好像那一年燕来镇的秋。
  一吻毕,范令允还有些怔愣,他捂着被咬破的嘴唇,胸腔起伏,抬眼却看到顾屿深耳畔脸颊红了一片,微微喘着气,眼神仿佛一滩死水。
  “我是顾屿深。”他说,“范令允,我是顾屿深。”
  不是上一辈子御花园中的顾云悠,不是他人棋盘上的黑白子,不是廊下笼中的鸟雀。
  他是顾屿深。
  “你是顾屿深。”范令允被居高临下的望着,没有惧意,只是伸手轻轻抚摸过那人耳侧的玉坠——那是他曾送给他的及冠礼。
  “是我主动要吻你。”顾屿深定定的看着他,喃喃说道,不知说与自己,还是说与他人。
  “嗯。”范令允眸中映着窗外的秋色,温柔的不像话,他靠上顾屿深的肩头,同他耳鬓厮磨,声音暗哑,“是你吻我。”
  ——————
  到了地方之后,顾屿深飞快地跳下车,向着明堂走去。
  还没进入,就听到王业的哭喊,“朴大人,定是这小子所为!我们两家本来就因为同做糕点互相看不顺眼,雁栖山哪里来的山匪作祟,就是他,宣许,有心谋害!”
  “笑话!”宣许拼命压着自己骂街的冲动,“你倒是说说,我们有什么宿怨!”
  “那谁知道你心里面怎么想的。”王业哭着,“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明年就要科考了,你何等歹毒的心思。他才十五岁,才十五岁啊!!!”
  朴昌被吵得脑袋疼,看到乔河前来,眼睛里面陡然发亮。
  宣许正欲骂人,看到顾屿深冷眼扫来,抿住了唇。却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毕竟是济仁堂的,几个人解剖倒是会,但是分析不来伤痕来源。”朴昌耳语道,“大帅手底下有没有——”
  他话音还没落,就看到范令允和顾屿深如入无人之境的掀开了堂中白布盖着的那个人。
  王业登时闹起来,“你做什么!做什么!我儿已经死了,还要糟蹋么?!”
  “你若想知道你儿子的死因,就滚开。”顾屿深冷冷说道,“整个末柳城,在下验伤的手艺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你若百般阻挠,官府可以干扰案件侦察的罪名将你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