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几道气急的谈话声传来。
  操!又让老子白忙活一整天!她楼庭算什么东西?
  人家楼导可是艺术家,咱们这些俗人哪懂啊?这个镜头要有呼吸感呼吸他妈的。
  不就仗着自己爹有钱吗?你看她拍出来都什么东西,故作高深,还文艺片,指不定全扑街呢。
  哄笑声响起,突然哐当一声,地上的空饮料罐被踢飞。
  场务抬头,正对上应拾秋似笑非笑的眼睛。
  都收工了,哥几位还不走呢。她勾起一抹慵懒的笑,主动打招呼。
  场务眼神有几分心虚,小秋姐,刚才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你别当真。
  楼庭身边横空降落的女人,谁都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看着挺不招楼庭喜欢,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很冲,但又把这女人捧在心尖尖上。
  饭都是助理双手端上去的,饭菜肉俱全,每天还给买一杯热咖啡,但凡是冷的楼庭都给倒掉。
  虽然没个名头,但谁都不敢得罪她。
  都只当是楼庭养的什么小宠。
  别害怕,我也觉得你们说得对。
  她捂嘴轻轻一笑,两只眼眯了起来,狐狸似的媚,她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罢了,要没钱,还不是滩烂泥。
  场务不敢接话,面面相觑。
  车灯闪过来,保时捷远远停在路边。应拾秋轻轻朝几个人挥手再见,笑着转身上了楼庭的车。
  空调冷气开得有些足,她抖了下睫毛,俯身将出风口往上打。
  跟那几个男的在聊什么?楼庭目光探究。
  这么想知道?
  我是你金主,自然该知道。
  她嘴角扯起一抹笑,聊楼导是怎么搞我的啊。
  楼庭猛地踩下刹车,目光冷然,应拾秋,你要真在我身边待不下去,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滚。别在这恶心我。
  她却还在笑,忽然往她唇上啄了一口,楼导,你的纪录片我突然有个企划,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楼庭的火气顿时消退,但表情还是不变。
  又有什么鬼主意?
  最近沸沸扬扬,有关一个美院外聘教师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作者有话说】
  尽量多写了一丢丢,今天恰好有事耽搁,不好意思呜呜加更失败
  第71章 chapter071
  ◎母亲的电话◎
  听说过,怎么?
  你想拍纪录片,我觉得这个题材还不错噢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同性恋?
  应拾秋轻笑一声,但她同时还是一位女性艺术家。
  所以?
  双线并行,一部分是关于女性艺术家的创作历程的记录,另一part也是关于同性恋群体在这个时代的生存状态。
  她停顿了一下:特别是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记录一个艺术家的职业发展如何被舆论影响,这不是很有现实意义吗?更何况这个题材虽然小众,但随着文化的冲击,越来越多人已经开始了解到多元的性取向,一部分人对该群体有过度美化,也有过度污名化,我觉得这个题材意义非凡。
  这一刻的应拾秋,眼里浸着透亮的明光,仿若有生命般跳动着。波光一闪,便落到了楼庭的眼里,令她心头一颤。
  想起第一次见面,朋友指着那个娇滴滴跟人搭讪的女人问意见,楼庭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红唇间吐出三个字:太俗气。
  话音未落,一杯酒就当头泼来。
  第二次见面是在片场,这回她不卖酒,改推销剧本了。
  楼庭捡起她写的八点档烂本,草草扫了几眼,不留情地吐槽:好烂,以你的水平还是别混这个圈。
  毫无意外又被她骂了一顿。
  其实楼庭从来没多看得起她,但某些时候她又觉得她有天赋和才华。
  连电影史都没系统学过的女人,能在审片时告诉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色彩跟光线,偶尔关于灵气的方面,她甚至能跟她匹敌。
  但这个女人真的很俗。
  脆弱敏感,对谁都抱有一种可怜的下层人的惺惺相惜。给场务带家乡特产,替群演争取盒饭,连保洁阿姨路过她都会笑嘻嘻关心一句。
  却唯独对她,从不高看一眼。
  楼庭不太理解。
  上辈子欠了她么,这女人凭什么对她浑身是刺?
  哪怕她把月亮摘下来给她,她也不会领情,甚至还要说上一句:谢谢楼导,不过折现成现金比较实在。
  当她什么,嫖客?
  她只是难得遇上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难得想玩一出救风尘的戏码,好让自己生活没那么无趣。
  不然真当她要爱上她?
  拜托,爱谁都可以,唯独不会爱应拾秋这种见钱眼开的烂女人。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楼庭从嗓间哼出一声嘲笑,你不懂,这题材不好拍,说不定都不能过审。
  应拾秋默了默,但还是可以被一部分人看见,不是吗?
  *
  葛雨来杭州那天,谢久特意挑了家安静的咖啡馆,喝了咖啡,又去附近的老字号吃了龙井虾仁和东坡肉。
  陪她再围着西湖逛了一圈,谢久便送她去高铁站回安徽了。彼时暮色都已褪去,天色暗了下来。
  晚上七八点,谢久驱车驶向城郊,导航显示陶瓷工厂还有四十多公里,漫长的路程,又因周五,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她摇下车窗,任凭夜风吹散一身的疲惫。
  这家工厂的老板姓陈,是母亲过去一个相熟的生意伙伴的表亲。前天通电话时,对方浓重的外地口音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当然欢迎,有空过来喝喝茶。
  工厂坐落在一片低矮的工业园区里,周围并不繁华,满是蒙尘多年的老店铺,卷帘门重重拉紧,一看便知道因为没生意早早歇了业。
  谢久将车停靠在路边,提着后座上先前顺手买的两盒龙井,走进一处亮着灯的厂区。
  老板工厂生意不错,忙得很,常年待在工厂宿舍,哪怕晚上也会下车间看员工忙活。
  接到谢久电话,陈老板搓着手出来迎,工装裤上还沾着厚重的灰。一转头,就看到门口气质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谢久。
  小谢是吧?
  是我,您就是陈先生吧?
  来,进来坐。
  寒暄过后,陈老板便开始絮絮叨叨介绍起产品来。
  一听谢久说是跟公益机构合作,他眼里的精明更甚几分,这个价格嘛自然跟我们以往的报价不太一样,会贵一些。
  看谢久蹙眉,他便又搬出陈腔滥调。
  从白手起家的发迹史,到年轻时在杭州独自打拼的江湖往事,到跟老婆孩子挤在二十平米的老破小里。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其实没几个人爱听这些,但生意场上的人总爱将旧瓶装新酒,还以为对面的人爱喝。
  几番拉锯,双方各退半步。
  定金谈拢后,陈老板脸上笑开了花,热情地叫来她老婆带她一起去附近烧烤店下馆子。
  都是些烤串烤鱼之类的食物。
  油味儿重,调料也放得多,谢久平日里都吃得很清淡,很少碰这些,勉强陪着吃了两筷,胃里便翻江倒海地疼了起来。
  她强忍着不舒服,陪陈老板一家几口吃到半夜。
  拖拖拉拉忙完,再开车到家已是深夜一点。
  她很久没有这么晚回过家了。
  自从转型自由职业后,她早睡早起,鲜少熬夜。往日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今日被彻底打乱。
  这一天开了很久的车,从北到南,跨越半个杭州,腿部肌肉微微发僵,连带着腰际都传来隐约的酸痛。
  她停下车,靠在驾驶座上发了会儿呆。
  放早些年,身体远没有这般容易疲惫。
  年纪大了,这种不经造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后视镜里映出一张略显倦容的脸。
  谢久凑近了端详,发现眼尾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几道细纹。往常她以为是笑的,时至今日,她才想起自己是老了。
  也快四十岁了。
  而小姑娘呢,才二十五,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往上爬的好时光。想到这年龄差距,她胃里的抽痛仿佛往上跃了几分。
  谢久向来务实。
  她很清楚,像自己这个年纪能吸引年轻女孩的,无非是稳定的情绪、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还算可观的经济基础。可若是连这份经济保障都不复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