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板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说起话来情绪饱满,带着些许杭州口音,有点娇滴滴的意味。即便周疏意不参与这场对话,可她听着就觉得很有意思。
  她偷偷抬眼,看见谢久正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茶水。
  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倒水的动作行云流水,连手腕转动的弧度都透着从容。
  ......前些天进的新货,你运气好,今天来就碰上了,给你们俩多加了几个虾仁馄饨!
  老板娘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来。
  哇,谢谢!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周疏意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嘿嘿,没想到还有我的份呢。
  当然呀,每回我朋友跟我一起来都会蹭吃到很多。谢久拿过筷子,递给她,这家老板都快把我当她女儿了。
  这让周疏意觉得有点奇妙。
  在她同龄之中,大多数人都自认为是社恐。
  出去吃饭也好,逛街也罢,凡是要跟人打交道的场合,就像坐一次性公交一样,过去就过去了,从没留下点什么。
  以至于没有一种真正的归属感。
  偶尔也会有些羡慕,像上个世纪那般,村落邻里之间的人情味。
  但在她身上不存在,也怕麻烦。
  过去她挤在那个小小窄窄的房子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三点一线。
  吃饭靠外卖,休息日就昏睡,除开职场上会认识新人,生活里几乎没有任何社交。于是她的脑子里还由此滋生了一个哲学性问题。
  倘若有一天她跟她的女朋友暴毙在家,尸体会被谁先发现?
  她猜是房东。
  怕生吗?谢久打断了她在心里的胡言乱语,见你跟平时不一样。&
  周疏意一愣,我平时什么样?
  叽叽喳喳。
  不是吗?
  她撑着下巴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解释说:其实我是个内向的人。
  我看你挺外向。
  真的,那只是看起来像。每次和不熟的人说话,我都得在脑子里反复斟酌,像在玩文字游戏一样累。
  谢久笑了笑,表示理解,我可能懂你一点。
  嗯?周疏意抬起头。
  以前我也这样,大概是年纪小,总怕说错话了被人笑话。
  那后来就不怕了吗?
  不是不怕,她摇摇头,是后面见的人多了,说的话多了,犯的错也多了,慢慢地就习惯了。
  习惯犯错,周疏意小声嘀咕,那我宁可少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睫毛往下垂着,表情些许执拗,又带着孩童一样的天真和坚定。
  谢久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样。
  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多说多错。
  但也有棱有角,满身锋芒。
  放心吧。
  她语气很轻,这个世界的容错率比你想象的要高。
  吃完馄饨出来的时候,周疏意已经饱了,甚至还有点想打嗝。
  她默默瞥了一眼旁边的谢久,用意念强行忍住。
  馄饨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请你吃。
  不行,一定要给的。
  那不如下次请回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顺口一说,但这话听在周疏意耳朵里,就像颗石子砸进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小涟漪。
  下次。
  其实下次是个很浪漫的词,像半截诗。
  是今天告别了,还可以改天见。
  是现在拒绝了,却有机会再来。
  不要下次了吧。周疏意说。
  【作者有话说】
  妹宝: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小脸通红)
  第20章 chapter020
  ◎一起回家◎
  她忍住上翘的嘴角,就明天。
  谢久一怔,大方应道:好啊,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
  中午怎么样?
  她说着,眼波在谢久脸上打了个转,又急急逃开。
  这邀约说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都是早上才睡的,中午醒都醒不过来,怎么就不受控脱口而出那么早。
  她怕自己起不来床,又小心谨慎地补了一句,来我家吃吧。
  嗯?
  旁边人偏过头,语气不敢置信。街灯太暗,周疏意只看得见她嘴角隐约噙笑,太模糊了,隔着雾窗看人似的。
  我做饭呀。周疏意解释。
  不会把我毒死吗?
  这话刺得周疏意耳根发烫,却偏要装作不在意,咬了咬嘴唇。她最豁达体贴,还开得起玩笑。
  那你先去买个保险好了。
  两人笑作一团,笑声在夜色里浮沉,像两片烫过的茶叶。
  空气很快陷入沉默,只有一点嗡嗡的震动声。是周疏意的口袋。
  她慌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蓝荧荧的光便爬上了她的眉梢。
  那对眉毛修得极细,弯弯悬在眼睛上方,像雪里嵌着月的剪影。光晕顺着眉骨的弧度流淌,在尾边微微一顿,便被绊住了脚。
  谢久的眼风轻轻掠过,恰瞥见那屏幕上的对话。
  也不是什么暧昧对象,是不太稀奇的群聊,一些关于要去玩跳伞的议论,间隙插进一堆可爱表情包。
  你一句我一句的,活像一群麻雀在电线上叽叽喳喳。
  她瞧见周疏意打了行字:【哈哈哈哈,笑死,我恐高,我不去。】
  然而整张脸却是毫无表情。
  表里不一。
  哪里笑死了。
  谢久忍不住笑,只眯了眯眼,黑暗里可看不真切。
  她走路时肩背挺得笔直,默默注意着脚下的路,或是碎石。现在夏天来了,也可能有雨后的蚯蚓,或者蛇。
  小姑娘倒是没这些忧虑,心很大,钝感力也强。她刚想到这,就见她一个趔趄。
  呀
  鞋底板往前滑了滑,差点摔了,谢久眼疾手快把她拉住。
  夏天把她的掌心浸透,点点潮,温温热,像握着一颗心脏。
  看路。她松开了手。
  噢谢谢。
  远处一道机车轰鸣声忽然响过,车灯恍然,将两人的影子挤上了树,短暂交叠,又分散开来。
  就像情人之间暴雨般短烈的拥抱。
  真吵,周疏意捂着心口,那里跳得厉害,像是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每次这种车从我身边经过,我都感觉要心律失常。
  我也讨厌。
  对啊,他要是换辆拖拉机,我都高看他一眼!
  那倒不必了,谢久沉默半晌,拖拉机只会更吵。
  周疏意撇撇嘴,不置可否。
  走到分岔路口了,周疏意按照记忆往左转,却被谢久拉了回来。
  不是那边。
  我怎么记得是。
  你信你还是信我。
  周疏意:当然选择信你啦!
  说起这话的时候,她笑得浅浅露出几颗白牙,含在圆括的唇肉之间。谢久忘了以前在哪看过一句评价,说红与白是一种很经典的色彩碰撞。
  比如雪跟梅,亦或唇与齿。
  别人言说的终究木然,远不及眼睛看见的灵动三分。
  你的薄荷到底用来干什么?周疏意突然侧过头来问她。
  谢久移开目光,助眠。
  我怎么没听说过薄荷助眠?
  周疏意歪着脑袋,发丝顺势垂落肩头,我只听说薄荷降火。
  那我可能是内火过旺导致的失眠吧。
  太旺,都快成邪火了。
  差点烧干。
  失眠啊,周疏意倒是在很认真地替她想办法,我妈总泡灵芝水安神,你要不要也试试?
  有被伤到,我应该还没到你妈妈的年纪吧?
  她嘴角一弯,便碰出一声笑来,脚步已不自觉偏了去。谢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短袖下摆,心底有点服气了。
  你是没走过这条路吗,怎么老走岔。
  她眨巴眨巴眼,晚上没走过。
  白天跟晚上有区别吗?
  有啊。
  她委委屈屈低头:谁让我一到晚上就不认识路嘛。
  声音越来越小,像做错了事,谢久真的不忍心说重话。即便她刚才语气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