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163节
  一段话听完,陆斜说不出话。
  祁聿了不起,找人绿天子,还叫人火烧宫殿。
  是说去年夏天华盖殿那场胁杀有些奇异,祁聿现下一讲前因就不奇怪了,那人没捅死祁聿是真没本事。
  陆斜咋舌,祁聿真是一个动念就是一条死罪......
  那人更是胆大,睡天子妻、烧天子屋、易天子血脉。
  能进宫的真是没一个孬种。
  陆斜看着祁聿,心中一下复杂难言。
  祁聿做了他这辈子许多不敢想之事,重点是无一人知晓她的盘算,不怪她能在司礼监这张桌上坐这么久。
  祁聿温吞着嗓倾吐。
  “我若早知唐素喜欢的是她,就该换个人在工部安插人。得不到总比失了命好......他也不早说。”
  秽乱宫闱这种赤族死罪,她以为安插了一个干净的棋子,没想到一步却取了唐素性命。
  “他早说你当真会换人入工部么。”
  陆斜顺声问。
  “自然。”
  祁聿点头,手中这杯再仰头闷尽。
  “拿人把柄越重越好操控,可我又不是只有俞嫔一个选项。是她简单、是国本早立眼下后宫妃嫔不易入李卜山、刘栩眼,是两人赤九族够重。我才选了她。”
  “若知道,我会给唐素留这么个念想的。”
  陆斜温煦顺着她的话。
  “你看,你不是故意害唐素的,甚至你全了他念想。俞嫔如今风光得紧,母子平安,还诞下的是‘皇子’,这两日流水一样的补品赏赐送进她的殿。”
  “唐素死前不也再谢谢你么。”
  谢谢......
  祁聿从胸肺深处的深处用尽全力哼出笑,没有她,唐素那也不至于被人明明白白利用到送了性命。
  她转着手中盏子,嗓子呼噜了半响杂声。
  “那早俞嫔母子平安报来,唐素不信,怕老祖宗为了救我骗他,非要老祖宗送母子平安的凭证。可当老祖宗真胁迫俞嫔写下手书送来......”
  “唐素连人的字迹也不识得,无法辨认真假还要替人销毁手书,就怕万一是俞嫔,给她落下口实。”
  祁聿心中万般言不出清,又咽口酒。
  一直无味的酒水此刻辛辣异常,一路举到刀斧剑戟尖锐得将她从喉剖到内脏。
  “他怎么会喜欢人喜欢成这样......对方又不可能喜欢他,唐素明明都清楚。”
  没有任何实质性回馈,作什么将性命捧出去。
  陆斜垂眸将她眼底失魂落魄的不解包裹住,语调不禁与她一样低。
  “喜欢就是喜欢,与对方有何干系。”
  “有些人站在那里于心中就值得,这个没道理的。你为什么非要替唐素找一个实质、且能张口说服你的因由摆出来,你才替唐素觉得一条命值得。”
  他盯紧人,祁聿气息幻成他心中涟漪,一圈圈将他轻轻叩动。
  原来祁聿心软时是这样。
  “他求你的时候又不是没想好,不是全盘皆知仍做尽了自己能做的吗。”
  “你应唐素所求捅他脖子没教刘栩折磨,他......断气前不是一直跟你说谢谢吗。”
  祁聿睁着眼睛缓缓仰起头,漆黑屋顶因一根蜡烛闪烁,光晕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她被唐素‘胁迫’在屋内时,唐素就反复三句话:她怎么样,对不住,谢谢。
  祁聿嗓子凝噎口吐不出来的气。
  “你说......唐素知不知道俞嫔的闺名。”
  陆斜也跟着仰颈,眼中光晕散得不清不楚。
  他声音与祁聿心绪诸般贴近:“知道的,我们不是要记住京城所有贵人名姓,人前要避谶么。”
  他知道祁聿的意思,祁聿想说......唐素被俞嫔利用至死,有没有亲口听到俞嫔说出过自己的名字,不是记住贵人那种方式知晓。
  祁聿伸出空
  盏,“等俞嫔出了孺月我去问问。”
  问问唐素值不值。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能如此敏锐洞察且敢赌命布局的女人性情最薄。
  看着盏子倾满的酒水......祁聿声音更低。
  第一次,陆斜第一次听到她声音里明晃晃掺着愧疚。
  “我为了杀李卜山跟刘栩真的害死过很多人,把我碎尸万段赔给这些人许是刚好够分。”
  “陆斜,你眼光放长远点,有人等你回头。”
  室内陡然静谧。
  陆斜猛得心一紧。
  心虚到唇齿磕绊:“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聿睨他眼,唇角勾起。
  “你私宅接回去的那人可是吏部验封清吏司主事的二姑娘,太子特意为你选的夫人,人家在你宅子住了半年,你为什么不回去。”
  陆斜:......
  数年不曾漫出的虚心此刻悄然缠缚住他的嗓子,许久才颓然吐了句。
  “你知道的可真多。”
  祁聿见人闪烁缄默后被迫呈应,笑了笑。
  “京城内大小事务、家宅我大多都知晓,东厂是作什么的,司礼监又是作什么的。你当真为陛下分忧还等我们遇见未知下去查验了再报吗。”
  不知乃罪。
  “京内所有人在我眼中不算裸奔也算没两件遮羞上身,大家都赤裸裸在我眼前晃呢。”
  陆斜被祁聿口舌不计弄得脸臊了吧。
  “那你还去老祖宗屋中住着求名字?不都......咳,裸。奔么,怎么还有你看不见的。”
  祁聿戏谑的轻松一下坠重,眉间细挑。
  “因为我年纪轻。”
  “他长我三十六,我又十四入宫。中间五十年,我能知晓的自然有限。”
  她最恨的就是与刘栩的年龄差,但凡时间够,刘栩不会有好死,她有把握一定弄死他。
  许是刘栩也明白吧,突然斩了她布局,现在束手束脚实在难过。
  祁聿说这话时扬起了下颌,周身桀骜,活脱脱将‘不服’两个字写在身上。
  今日她话多得异常。
  陆斜:“你醉了?”
  怎么会,这才几盏酒。
  “没。就想与你闲扯两句,再醒我就要回去了。”
  “他还没死。”
  “我这十年造了这么多杀孽......最终要扯不下去他我真的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陆斜看着祁聿定神的眼,是没醉。
  比当年收他为义子那场酒少喝好几坛,醉不了她。
  那就是太难过了。
  唐素死她太难过了。
  一个做了五年背叛的掌家死她都难过,那祁聿死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每次被唤祁聿,她怀着怎么心绪承接的这一切?
  陆斜往前半步,衣裳终于与‘祁聿’的绞摩在一起。
  此刻他心中迫切,一句话顶出喉。
  “你叫什么名字?”
  若按她惯来谨慎性子她不会说。
  但......
  “我答应日后带你尸骨出宫,届时我亲手为你刻块牌?也好全了我们一场‘父子’情缘?”
  父子情缘......怎么陆斜还这样说......
  她捧着盏再仰一口酒:“祁聿,刻这个吧。”
  第124章 明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我等了你十年……
  祁聿再回秉笔直房,两人对唐素及其内因不谈,刘栩只问他身子安不安。
  晚膳结束她依旧嵌榻看书、刘栩看她,她困了便回去睡。
  司礼监一切无事发生,所有人吃住谈笑如常,不过是祁聿每日多吃两副药。
  唐素好似没死过,又或者说唐素是谁,宫中犹若本就没这一号人。
  只是往下的时日多了一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