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次除去损失惨重的海洛因,还有杀父之仇。
  局里下午开了许久的会,到黄昏时组织上才一致决议,为了保护我的父亲,安排他带着母亲和我离开力昔县,举家迁移到别的省份去生活,并且要尽快离开,一切行程高度保密,连参会人员都不知我们何时要去往哪里。
  香喷喷的馄饨端来,大家围桌吃的时候,我听父亲笑着朝母亲说:“以后就有时间多陪你们,你不是还想回上海看看吗?”
  杭州人则说:“以后吃不到嫂子包的馄饨了。”
  母亲掩饰着高兴:“来日方长,一定有再相会的时候。”
  你问我当时的心境,一定是比母亲还要高兴的,哪个孩子不想让父亲整日里陪伴自己玩,而且他还是击毙毒枭的大英雄。
  吃完馄饨,他们离去后,母亲就开始收拾行李,又问父亲明天几点的火车,订的是中午十一点到昆明的票,她这才想起来,明天是我十岁的生日,往年韩梅都会提一盒蛋糕来给我庆祝,母亲赶紧给她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到第二天早晨八点钟左右,韩梅打来电话,说在城北汽车站,希望我父亲去接她一下。这里是有疑点的,她是个节俭的性格,每到力昔都搭农场的便车,她又怎知我父亲在家,再往深处想,她十年来见过我父亲的次数五个指头都能数过来,哪好意思张口让他去接,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的分析,当时全家被我的生日及调迁之喜所笼罩,反想着这样更好,开车去接可以节约时间,尽快地吃完蛋糕,我们也能提早赶火车。
  城北汽车站距我家不远,算上堵车半刻钟足够了,但过去四十分钟也没见父亲带着韩梅回来,母亲坐不住,站在阳台上朝外张望,忽然紧张的跑进房来,让我赶紧从后门走,到公安局找禁毒副队长王凯,她捧着我的脸猛亲了一口,我还以为是找他来给我过生日哩,屁颠颠的就去了。
  王凯听说是母亲让我来找他时,我还是头回见一个人的脸色在瞬间难看的像见了鬼,他气急败坏地命个女警察守住我,气急败坏地叫上其它队员,包括昨天在我家吃馄饨的那三人,挎着枪气急败坏的往外跑,出门槛时被绊倒,狠狠摔了一跤。
  我当时还忍不住笑出声来,有够没心没肺的,现在说给你听时,你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吗?
  我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第三章萧龙
  一位叫雷鸣的警察陪我准时坐上开往昆明的火车,还是卧铺车厢,白床单白枕头和叠成四方形的白薄被,显得那么干净。
  窗外的风景动起来,很快就出了站,经过县城的边缘,能看见破旧的矮房,扬尘的马路,行驶的车辆,慢慢走着的人们,还有夹尾巴乱窜的野狗,浮光掠影的一瞥后,满目淡青的田野。
  雷鸣紧绷的身躯开始舒缓,明显松一口气,他紧急接的任务,除在财务那预支了些钱外,什么也没带,便叫住推着小车经过的列车员,买了毛巾牙刷牙膏、矿泉水、鲜花饼,茶叶蛋,一串香蕉,问我想吃什么,我不讲话,侧头望向外面,列车员热情的推销:“这是云南十八怪,有各种口味的糕点和果脯,孩子都喜欢吃!来一盒吧!”他很爽快的买了,放在小桌上。看见我突然站起来,立刻问:“怎么了?”
  我说要去厕所拉屎,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厕所空着,走进去把门锁死,先前一定有人拉过屎,那股子鲜臭还没散完,却顾不得这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用红线穿的弥勒玉佩,攥在掌心,蹲下腿把头埋在手里,玉佩贴紧嘴唇,有一缕淡香,是母亲经常抹的雪花膏的味道,我的眼泪像自来水往外涌,先压低声哭,后就是嚎啕大哭了。
  我虽然才十岁,兴趣是玩变形金刚,但我并不傻,甚至挺聪明的,这得亏母亲长久以来耐心的教导。
  她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并没有把我养成温室的花朵。四五岁我能解事起,她就不断给我灌输父亲的职业有多神圣就有多危险,毒枭贩毒制毒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会念各种法制或新闻报纸给我听,力昔这个边境小城,犯罪案件百分之八十和毒品脱不了干系,而因为父亲的身份,他越是战功卓著,名声远扬,毒贩就越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我们做为他最亲近的人,更是毒贩丧心病狂要报复的目标。
  母亲教我在这种环境下如何警惕地生活,还和我约定好,如果哪天她遭遇不测,会将一直带在胸前的弥勒玉佩、放进床头柜上的铁皮饼干筒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轻摸我的头,微笑道:“到时不许哭鼻子,做个男子汉,好好地活下去!”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我跟雷鸣说要回家拿行李,我妈昨晚就收拾好了,不拿就不走。雷鸣拗不过我,楼下虽停着四五辆警车,他还是不敢冒险,让我在车内和司机待着,由他上楼去取行李。
  躲过司机的视线并不难,我照旧从后门回到家,房门大敞,没有人,满眼狼藉,桌椅翻倒,玻璃碴子一地,还能看见一滩血渍,不晓是谁的。走进卧室,这里除行李没了,其它都没被动过,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我走到床头柜前,揭开铁皮饼干筒的盖子,筒内很深,黑森森像个无底洞,洞内住着妖怪,谁把手伸进去就会被它吃掉。
  我当时的想法,宁愿少一只手,也不要摸到那枚弥勒玉佩。
  筒内没有妖怪,我的手指触到细软的一根线,不慎一拉,一块滑润冰凉的东西触及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