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也正是在这一年,高凇和公孙成硕通过了陈敬安对夜不收增设培养生间学员的计划。刘姵清,算起来其实是夜不收的第一个生间,但是夜不收并无多少人知晓,陈夫子们也不清楚。只因她是圣上密授,也只听从圣上调遣。
  又十年过去后,到了如今,梁城的满朝重臣要职几乎全是公孙系下的,在大小事务的决断上,呈给天子批阅只是走个过场,高凇欲图加封一个没有根基的芝麻小官,中书令内心不赞许其独自妄行的调令计划,纠集群臣同天子劝谏该人选不合适,大臣们几次三番下来,高凇只能就此暂罢。高凇与公孙成硕之间的君相和甥舅关系,已如走钢丝,彻底断裂只在一个突破点。这给夜不收也带来了变化,夜不收内部也成了一个大染缸,隐隐有分裂趋势。以陈敬安为首的几人一直私底下为中书令府上谋划出力,而暗流下,年轻天子铺垫了十年的丝线,被牵引着陆续浮出水面。
  陈岁与秦弘导听完戚琮的讲述,两人面上维持着恭敬自然的神态,腹诽着既然戚琮把这些告诉了他两,他们就只剩下两个选项,要么加入当朝天子的阵营,要么就该在人间消失了。
  两人纷纷主动表示,从龙之功,欣然往之。
  戚琮倒是没有多说自己明明过去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沙场上,是如何暗中成为天子臂膀的。戚琮的过往信息在夜不收的情报册子里记录的很少,陈岁揣度着,总兵与高凇年岁相仿,大约是少时一同在国子监就学便有结交。
  出了总兵府,天色昏暗,热气沉沉。
  两人在回夜楫榭的路上,秦弘导越想越不对,提醒陈岁,还记不记得天南山仙游那次剿匪任务。
  “陈敬安丧命的那个地方”,陈岁记忆深刻。
  “怪不得那次围剿叛乱,总兵只拨了两百人马,还指定了陈敬安过去带队,那里的匪乱固然有小打小闹,往常都翻不起什么浪花,那一次争斗这样声势浩大,到最后惊动总兵安排人过去平叛,未必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陈岁明了秦弘导的发现,“或许陈敬安早就知晓这里明明是个圈套,但是涉及到自己有可能见到那对儿女,还是接下了这个差事”,夫子自诩天谋人算,犯了和公孙成硕一样的毛病,盲目。
  秦弘导叹了口气,“陈敬安,或许不光知晓这背后势力的较量,他是已经就做好了在天南山赴死的打算。”他这一刻才恍然,怪不得在剿匪的半路上,陈敬安把自己一通怒骂训斥走,他独自回梁城后一直对此心存芥蒂,后来听闻陈敬安在此战中身亡,人死了,很多话没法反驳和证明,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当时问我,如果是我来谋划这场只有两百兵马的作战行动,我该如何调配。”
  陈岁好奇,“你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是我,我会在路上就佯装兵败,两手空空,让总兵派出增援。”秦弘导一直坚持没有那么多天时地利人和的锦囊妙计,不能总想着硬碰硬以少胜多的事情,出战就要事先做好兵力上的足,以多打少,先胜后战。
  他不光是这么想的,还打算要这么行动了。
  陈敬安迅速制止,轻蔑地对他道,“你还不够聪明”。
  第43章 酒旗风暖少年狂(5)
  “我知道你是梁安的后代,你隐姓埋名来此,无非是想寻机为梁安求一个复名。”
  亨通年间,距离京师梁城最近的靖天府乡试,被揭露出了大规模徇私舞弊,那一届考生通过暗中寻关系递条子,以五百两一张条子,买通科考考官们。靖天府的总录取名额为两百人,一百八十多人的卷子都是朱墨不符,文句不通,功底平平,这些考生所在的家门均属梁城三品及以上的官家们。
  放榜之后,这一出舞弊乱象还是被同样递条子的考生们匿名检举,捅出来的。原来有诸多三品以下的官员和豪绅子嗣们明明也交了钱,但是名额不够,没有上榜,两派人马之间暗自不平,最终发酵开来,被户部尚书上告到了朝堂。由于牵连过广,最终此次靖天府所有录取人员的成绩全部取消,负责该考场的主考官大学士被斩立决。
  而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终于拔得头筹的梁安,就只当了七天时间不到的解元,就在这一场混乱的高门弟子互相争夺入仕入场券的大戏中一起被废除了名额。梁安由此一蹶不振,丢下妻儿,浑浑噩噩离开了家。
  陈敬安对秦弘导提醒道,“你一向自诩聪明,如果你不想步你父亲的后尘,就要跳出思考单一事件的习惯,学会以全局维度去察觉。就像这次剿匪,也不是一件简单在两百兵马上作文章就能解开的题,当然这是我的任务。至于你,你不用和我们随行了,你走吧,免得搅了我的局”。
  这是陈夫子有史以来对自己说话最多的一次,秦弘导对陈敬安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惊讶,他自信和梁安有着一样的智慧,应该说,他觉得自己是比父亲要更聪明的,自己不会去走科举,而要以夜不收的身份入局,翻动深处的池水,为父亲找回曾经的名。
  若是找不回,他也要登高而望。
  他转身要离开,陈敬安又开口,“如果陈岁有一天落入险境,你们为同年生间,希望到时候你能为她解围。”
  陈岁听到这里,有点酸涩,没想到陈敬安死前的这次交谈,还提到了自己。
  “现在想来,老头那会的话有点像交代身后之事,出发路上还没到仙游,他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必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