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这样很危险。”苏流左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皱着眉头不怎么赞成地道,“小江大人……”
  钟昭轻轻摆手:“没事。摘星草就在我身上,他不敢杀我。”
  说到底,虽然钟昭现在还没参加科举成为官员,但他依然是端王也愿意给个面子信任的人,苏流左当下劝了一次,没被取用,就不会再劝第二次了。
  “那公子,你自己保重。”他抱了抱拳,给苏流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马,自己三两下跳到房梁上,几息间就消失在了钟昭面前。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宵禁的时辰越来越近。随着馄饨摊老板收拾好东西,缓慢的脚步声远去,此处便只剩下钟昭一个人。
  不过兵马司的人没叫他等太久,钟昭在原地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江望渡带着三两个穿着官服的巡卒走了过来。
  大概是腰间挂的那把剑真正饮了血的缘故,哪怕只是一日不见,钟昭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江望渡的神情出现了变化,过往的轻狂刹那间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身上缓缓散发出的肃杀之气。
  有那么一瞬间,钟昭几乎以为对面的人不是初入官场,顶着个六品官就觉得心满意足的江家二少爷,而是十年后饱经沙场,满朝文武大臣都不得不高看一眼,随随便便投去一瞥就能叫人敛息闭目、不敢直视的青年将军。
  钟昭微微扯了扯嘴角,突然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掩在袖中的双拳。
  就是这样。
  钟昭在心里说,他最恨的就是在江望渡身上,看见这种仰靠自身能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意气风发。
  “眼下宵禁在即,你却还在此处逗留……”江望渡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停在原地,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钟昭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随后江望渡继续问道:“是想挨板子?”
  “非也。”秀才本就有见官不跪之权,再加上钟昭之前同江望渡见面时,就已经把人得罪得很彻底,现在再卑躬屈膝也没用。
  于是他摇摇头,只是相当敷衍地拱了拱手,就径自对上江望渡直直望过来的眼睛:“听闻江大人要见草民,特意在这里恭候。”
  夜晚空旷的街道上,在钟昭这话落下之后,很应景地刮过了一阵微风,将江望渡额边的几绺碎发吹起来,又很快落回原位。
  “是吗,这么自觉。”江望渡闻言微微扬眉,原本因面无表情而产生的冷厉感消融了一些,五官都连带着生动起来。可他的手却将剑抽出一半,拿剑刃抵在钟昭的腰上:“不怕我杀了你吗?”
  在这个距离下,两个人的身体靠得很近,钟昭眼下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跟江望渡的个子差不多,看他眼睛的时候是平视。
  仇敌在很多时候是除亲眷之外最互相了解的人,钟昭能很清晰地看出对方眼底没有半分笑意,大概率是真想要他的命。
  只不过就像他之前跟苏流左说的那样,有摘星草在手,江望渡就没办法拿他怎么样。除非对方铁了心要杀他,连自己娘都不顾。
  而这一点没人比钟昭更清楚,江望渡虽然狠毒,在有关母亲的事上确实是个孝子。永元三十八年蓝夫人去世,江望渡大老远从边关赶回来为母亲扶灵,因为无诏回京,被以端王为首的官员弹劾得像孙子,回去之前受了四十廷杖,连累镇国公府三世不降的尊荣被收回,其他罚没的珠宝银票不计。
  “那您就试一试。”钟昭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看看是我毁了这东西的速度快,还是您杀掉我的速度更快。”
  江望渡的视线在他手里的瓶子上掠过,无声地冷笑:“就这么个护身符,你打算用到几时?”
  “既然说了是护身符,江大人何必管我用多久?”钟昭看上去语气轻快态度良好,然而实际上却唇齿相讥,“管用就行。”
  此时他们二人贴得太紧,加之天已经黑了下来,江望渡带来的两个巡卒看不清钟昭拿了个什么出来,满以为是凶器一类的,抽出刀便要走过来。
  江望渡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抬起手挥停了想上前的几人,眯着眼睛盯了钟昭片刻,忽然探手去拿他手里的瓷瓶。
  钟昭的反应也不慢,将手往身后一背,江望渡就投怀送抱一般撞了上来。
  身体接触到这种程度,钟昭侧过头感到有些反感,眉头也下意识地蹙起,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果不其然,江望渡人虽然挨了上来,手的落点却忽然发生改变。钟昭不过是蹙了蹙眉的功夫,对方就已经摸上他另一只手的袖口,将里面放着的东西拽了出来。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江望渡收起剑后退两步,“现在物归原主,没有什么问题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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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提醒 钟昭,端王不可信。
  江望渡并未将从钟昭这里拿来的东西握在手里显摆,而是直接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但钟昭的袖口里除了那条束发带外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被气笑了:“昨天走窗,今天顺手牵羊,江大人,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望渡半夜跑来折腾这么久,目的就是收回自己遗落的物品,现在目的达成,他连装都懒得装:“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去顺天府状告我的罪行。不过……”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压低声音,“不过我想比起顺天府,你或许会更乐意去端王府。”
  太子跟端王的对立之势日盛,去彼此制约的衙门打听打听消息,又或者给对方找点麻烦都是常事。钟昭没想到江望渡会这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幅度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没有应承下来,明知故问:“江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心里自然清楚。”江望渡将身子背过去,轻轻跟几个瞪大眼睛紧盯着这边动向的巡卒招招手,“走。”
  天越来越黑,若再不回家,可真要到宵禁的时候了。钟昭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袖口,抬头看着江望渡的身影渐渐模糊,不自觉重重捏了一把自己的腕骨,随后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钟家的位置走去。
  ——
  三天后,钟氏医馆再次歇业,江望渡和几个随从一起带着一个大夫来到钟家,准备使用摘星草为钟北涯的妻子姚冉看病。
  钟昭从小到大更专注的是学业,虽然也在父母的熏陶下识得很多药草,懂得一些头疼脑热的治疗,但是也仅限于此,对医药世家的人并不会有钟北涯敏锐。
  就比如现在,看到江望渡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外面进来,他的视线只是在跟在对方身后那名大夫的衣服上轻轻扫过,认出这应该是位宫里出来的太医,医术肯定有保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钟昭眼下唯一的念想就是:如果这人就是上一世为江望渡之母看诊的大夫,那么有他在,我的娘亲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
  不过当然,前提是这人没在江望渡的授意下,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什么有违医德的歹事。
  然而钟北涯看到那位太医,却睁大了眼睛,在双方开始简单寒暄前就声音微颤道:“请问您是杏林圣手张大家的后人吗?”
  钟北涯的一句话,随随便便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钟昭在这方面虽不能说一无所知,但也着实没下过功夫,因此只能跟江望渡一样皱起眉,两眼一抹黑地听着两个中年医者的对话。
  常年侍奉东宫的张太医张霁闻言愣了愣,上下打量钟北涯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颇有些茫然地拱拱手:“阁下所言的张大家应该是我祖父,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不知道您是?”
  “张大家于鄙人有恩。”钟昭从未见过自己父亲激动成这个样子,情到深处竟然还落下几滴泪来,连忙掏了个帕子递过去。钟北涯接过擦了擦脸,旋即又道:“当初拙荆身重蛇毒,幸得张大家妙手,否则哪能熬到今天。”
  听他这话,张霁也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祖父临终时说,他辞官出游时曾偶然救下一妇人,只可惜因为没有摘星草,无法为她彻底拔毒,不知道她能不能有痊愈的一天,原来竟是您夫人。”
  提到弥留之际仍然挂心病人,没办法轻轻松松撒手人寰的祖父,张霁的眼里也有了水光,主动上前拍了拍钟北涯的手:“在下虽然才疏学浅,无法与祖父相提并论,但有了您和令郎采摘的药草,在下敢说已经有了七分把握。”
  钟北涯也是行医之人,自然明白对方慎之又慎说出来的七分代表什么,当下感动得下跪道谢。
  当爹的一跪,钟昭跟妹妹就得一起跪,张霁伸手去扶钟北涯,身后的药童也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来搀钟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