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209章 不可控的民心
  209
  宇文霁面对群臣中, 部分宗教信徒的反对,表示:“你们说是教徒供奉给神的,不是商业。那这事是不是等于教徒花钱买福报, 花钱买好运,花钱买庇护?求神拜佛不就是一种交换吗?拿虔诚换神的恩赐。”
  虽然私下里很多人骂皇帝市侩,不理解宗教的高尚。虔诚是教徒应该有的, 神固然会给虔诚的信徒恩赐, 但有时候也因为很多原因不会管事的,因为命运啊,或者上辈子做错事啊,再或者无意中惹怒了神灵啊之类的。
  宇文霁:“既然这些事都被认为是注定的,信神改不了, 那信祂干什么?”
  这些谏言的大臣们,就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宇文霁:陛下啊, 你身上神神叨叨的事儿最多, 你还故意放故事, 说自己是封神榜成精, 下凡历劫的, 结果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宇文霁也看懂了, 他挑了挑眉毛:“世间人有兆亿, 即便一个小镇子, 人口都有数万。且神仙尚且需要修行, 又有祂们自己的爱恨情仇,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挨个看凡人怎么想的?求人尚且不如求己,何况求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
  “……”
  吕墨襟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 宇文霁说这种话,莫名有种真实感,就像是他真经历过一样。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群臣,果然有不少大臣略带惊恐地缩着脖子。
  这可真有意思。确实那些被世人奉为圣人的人,还在世时常说“别信我”。反而是在他们去后,那些狂热的信徒们高举着圣人的学说,大喊着“信我”!
  他想起了宇文霁说的一个笑话,“要断章取义”,节选自“不要断章取义”。
  当时吕墨襟险些笑出了声来。
  后来这些话传了出去,传话人的本意是想打击宇文霁,破坏掉他身上的神圣感,且嘲笑他不通文墨,不解玄妙。
  却适得其反。
  因为最广大的百姓感觉,他们的皇帝陛下这么说很“通人性”。甚至那段时间连去城隍庙的人都少了许多,可也就几个月,人们又恢复了朝拜,实在是这个年代,人们需要一种额外的寄托。
  总之,宇文霁没干杀教徒的事情,可国内的宗教,却让他打击得够呛。毕竟上行下效,皇帝不信,有上进心的官员至少表现的也是不信。
  江南各地的县令,即便是主动和当地乡绅沆瀣一气,又或被动地做了傀儡的,在宗教这么明显的事情上,都极难给当地乡绅放水。
  江南原先的教派,几乎偃旗息鼓。
  萌芽的佛教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更惨了,他们还需要慢慢寻找自己的那条路。
  所以城隍庙道教,在宗教的问题上,是压着当地的。当地世家甚至也无奈了,针对城隍庙的行动已经放缓,应该是也想把这个当长期的事情干了。时间长了,总归是会有江南的自己人成为城隍庙的庙祝了,到时候一切就都方便了。
  可是这个时候,杂胡内迁了。
  皇帝陛下迁过来的,不乐意也得受着。
  庙祝们在杂胡过来后,收到上级的指使,帮助他们熟悉当地,并且引导一部分信徒和杂胡接触。
  这群从北到南,经历了长途跋涉的杂胡,也算是经历了一轮筛选了,都老老实实的。他们半路上就知道大皇帝出兵了,杀得关外血流成河,越发老实了。
  杂胡是有仇恨观念的,但面对绝对的强者,又能很快表示顺服。他们会复仇,前提是他们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假如一直都强不起来,那就加入了。
  所以,杂胡过来了,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让干什么干什么,也能忍,不招事。开荒种地、挖渠建屋、侍弄牲口,宇文霁征战两年,他们就已经安家落户了。多数人都能磕磕巴巴说汉话了,少数有语言天赋的都能用方言和本地人交流了。
  一部分能力强,相貌也好(脸看着和汉人没区别,长得还高大)的杂胡男女,和当地人已经开始了通婚,这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这一段在公文上写的是十分官面文章的,但宇文霁看着,面上却似笑非笑。
  无外乎是某些人认为,外来人抢夺了他们的土地、房屋,以及女人。这些东西虽然原来就不是他们的,可如果没有外人来,谁能确定此时此刻,就不会是他们的?
  认为没有别人,自己就能拥有一切,且对别人的财产与身体占有欲太强了。
  人,好像真的从没变过。
  可固然有人不满,却也是有正常人的,同时有城隍庙在外引导——杂胡根本没碰本地人的土地,江南现在未开辟出来的地方很多,在过去两年的开荒过程中,死于水土不服与毒虫蜇咬,或者是误吃有毒植物而死亡的内迁民,就有数百人。他们是靠自己的劳力和人命建设的家园,也尽量学习当地风俗,改变衣着和生活方式。
  而且人家祖上也是汉人,只不过他们是朝更北去了。这么说起来,和江南人其实情况近似。他们是北上进了草原,江南人是南下过了浑江。
  这一点江南人其实不难认可,因为先前江北人已经来过了。
  这个时代的人,多数一辈子就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生活,都很排外。知道和江北人是同胞,但先前有些人看江北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是一起的。
  江南人白皙,身材也更纤细些,江北人高大粗犷,毕竟过来的都是当兵的,后来又是当官的。
  张口一说话,更是听都听不懂。
  后来杂胡来了,这群胡在江南人眼里,跟江北人其实很接近。
  此外,也别总想人家的坏处啊,移民还带来了很多好处啊。一方面徭役轻了,虽然徭役能赚军功,但徭役也是所有赚取军功途径里最辛苦的一种,随着生活越来越好,百姓也开始挑剔了。这些杂胡都无爵,他们对军功更如饥似渴,徭役就都由这些人负责了。
  另外一方面新移民比庙祝更会侍弄牲口,他们本身也带来了大批的牲畜(多数入关时卖掉了,但也带过来了一些),这让当地的大牲口售价再次下降,也为牲畜的养殖提供了更好的环境。
  人口增长本身也是有好处的,商业变得更繁荣,物价都便宜了一些。杂胡本身对朝廷畏惧之心甚深,偶尔宁愿吃一些亏,倒是显得厚道了。
  有城隍庙在,多数人还是想得明白的。
  于是城隍庙就被一些不满的本地人,视为“为外人说话”“跟杂胡沆瀣一气”了。
  但是要打城隍庙,先要打得过城隍庙的信徒。有些信徒就算不满庙祝的一些做法,也会站在城隍庙一方,这就是信仰。
  明的不能,就来暗的了。
  有城隍庙被人夜里点了火,还有扔了狗血、粪便的。更可怕的是有人袭击、绑架,甚至意图杀害庙祝。
  但庙祝不是一个人,一座城隍庙就是督亭卫的一个小旗,有五到十个人,有时候庙里还会收留让一些家境贫寒的孩子来帮忙,让他们换得一些食物。而且还有人提前给庙祝们通风报信,让他们早做准备的。
  有意思的是,报讯的人,多为当地士绅(世家)。当然,他们告密这件事,还是希望朝廷保密的。
  说明世家眼光再短浅,也很明白是不能跟现在的朝廷对着干的。庙祝们后头明摆站着朝廷,把他们打杀了,再让宇文大趾跑到江南来割一批脑袋吗?
  可世家也算是自做自受了,他们已经把针对城隍庙的敌对之火扑腾起来的,他们自己不过拿这件事做筏子,没什么真情实感,要收敛情绪便收了。可那些被他们扑腾起嫉恨之火的百姓是真情实感啊,且这把火还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烧越旺。
  这种火,总有按不住的时候。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要袭击一位夜晚回家的庙祝。这位庙祝刚刚去了一处村落给村人免费看诊,回去的路上为了不让村人相送,偷偷跑了。村人自然是发现了,追在后头要送。正因如此,才救了这位武艺上不太行的庙祝一命,还把贼人给抓住了。
  贼人认识,就是隔壁村落的。可在他们把人扭送官府的路上,隔壁村来人抢人了,两边于是就打起来了。然后就风吹野火一样,以谁都没有想象到的速度,从两个村子斗殴,变成了多个村子斗殴,又发生了大量百姓自发地攻击杂胡,结果打成了一锅粥。
  真都是百姓自发地,甚至世家一直在想法子弹压,官府和驻军也第一时间行动起来,可根本按不住。
  实际上,这场江南暴动,假如真的有人组织,反而很容易镇压。毕竟朝廷正是最强悍高效的时候,毫无疑问能将带头的骨干快速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