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什么是‘爱’。她认为疼痛才是爱,可并不是。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火自葛妙心底升起。她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还多送殷莲一个字:“我也不明白。”
  殷莲问:“什么?”
  葛妙走到窗边,一缕缕阳光也照到她的脸上。葛妙的眼睛在阳光下被刺痛,她忍着被刺出来的泪水强睁着眼睛,盯着根本看不清面目的殷莲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已经逃跑了还要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你有医生却要和我分享你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懂得感情却会一次又一次关心我?!”
  “我没有关心你。”
  “有,你有!你听到我对警察说谎,你就不再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昨天哭了,你会问我为什么哭。这就是关心,殷莲,这就是关心!”
  葛妙再一次看清殷莲的脸。殷莲走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鼻尖和葛妙的鼻尖几乎要挨到一起。殷莲身上有一股洗发水的香味,很淡,非常淡,淡到葛妙很用力的深呼吸才能够闻到。
  殷莲的瞳仁是一圈淡淡的棕色,左边眼角下有一颗小泪痣。葛妙小时候听老人说,长泪痣的人很爱哭,很容易为情所困。她认识殷莲两年多,从来没有见过眼角下有泪痣的殷莲哭。
  别说哭,葛妙连殷莲的笑都没有见过。
  两年多以来,殷莲每一天都面无表情。面无表情的起床,面无表情的吃饭吃药,面无表情地配合治疗……什么事对她来说似乎都不算事,什么人在她眼里都是过路人。
  至少葛妙没有见过殷莲对其他人花过心思。殷莲住院的时候已经知道凌荇被警察抓走,她只是说‘哦’,再也没有说其他的话。起初卜甜她们还担心殷莲会逃离海纳医院去救凌荇,在病房门口和病房里安排了大量的警察和监控。但是殷莲什么都没有做,她按部就班地遵循医院的作息,和从前两年一样过着每一天。
  这样的殷莲让葛妙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谁说的话都理解不了,偏偏能明白自己的为难?为什么她会对自己倾诉她的噩梦,询问她的眼泪?
  殷莲不应该,不应该对她这么关心。
  窗户的铁栏杆像一柄柄长剑,刺穿殷莲的头,刺入葛妙的额。阳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蝉也止住歌唱,寂然无声。整间病房被黑暗笼罩,殷莲的膝盖弯曲,很快又落回原位。
  “我……”殷莲的声线在开起时不易察觉地颤抖,“葛护士,我……”
  尖锐的警笛撕破黑暗与静谧。站在窗边的殷莲和葛妙不约而同地透过栏杆往外看。闪着红灯的警车在海纳医院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停稳,车门已经打开,卜甜长发披散在脑后,重重摔上车门后大步流星地朝医院里走进来。
  “出事了出事了!”傅平隐秘的兴奋和紧张自207病房门口传进来,葛妙与殷莲对视一眼后,前者不再停留,推着小推车离开病房。
  葛妙刚出病房门就看见站在走廊窗前的傅平。傅平朝葛妙招招手,“警察又来了,你看,有警车。”
  “我看见了。”葛妙的话音落下,电梯门已经打开,卜甜飞似的小跑到207病房前,对看守的警察点点头就进了病房里。
  葛妙听到卜甜急促的问话:“凌荇平时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
  殷莲的回答隔了一会儿才响起:“没有。”
  “没有?酒店?便利店?她会不会回她家?”
  “不会。”
  “凌荇最近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想去哪里?”
  “说过。”
  “去哪里?”
  “江州。”殷莲说,“她说要带我一起去江州。”
  终于得到一点答案,卜甜深吸一口气,原本急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一边转身离开病房,一边打电话:“喂?师傅,是我。对不起,凌荇、凌荇跑了……”
  第28章 绑架
  江寄林拄着拐杖,站在床边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卜甜汇报凌荇逃跑的情况。
  今天原本是凌荇从拘留所被送往法院进行一审的日子。在拘留所到法庭的路上,凌荇一路都反常的安静配合。拘留所的警察留了心,等到法庭时凌荇说要去上厕所也由女警陪同一起。
  两人在厕所里待了很久,等到守在门外的男警察冲进厕所时,女警已经被凌荇用手铐勒死。她戴着手铐的双手握着女警的手枪,看见男警察踹门的第一眼就开了枪。
  枪声自然引起法院内其他安保人员的注意,而凌荇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不要命的逃命。
  在其他安保人员赶来之前,凌荇破窗从法院二楼一跃而下。监控记录显示,凌荇从法院侧门离开,用枪拦住一个正准备下摩托车的青年后挟持着他,坐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我刚才问过殷莲,她说凌荇之前说要带她一起去江州。”卜甜进行着二倍速的头脑风暴,“我目前的想法是让一组人继续沿着凌荇离开的监控看她离开的方向通往哪里,另一组人守在海纳医院,以防凌荇过来带走殷莲。”
  江寄林的‘好’字还没有说完,电话里响起‘嘟嘟嘟’急促的提示音。他穿好外套的袖子,凑近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闻笛手机’的来电提示。
  心中警铃大作,江寄林对卜甜匆匆说了一句‘办法可行’就把电话切到了江闻笛那边。
  “江——副队长。”凌荇大笑着学当时被捉住的样子喊江寄林,“我说吧,你捉不住我。”
  江寄林在听到凌荇声音的第一秒,头皮发紧,嗓子发干:“闻笛呢?”
  “闻笛,喏。”凌荇远离听筒。手机一角点点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江闻笛,“跟你舅舅说句话。”
  江闻笛嘴上的胶带被撕开,“舅舅,我没事。”冷静到不像被绑架,只是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没看见家长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凌荇把自己的嘴巴凑到手机话筒边上,“喂喂喂,我不是让你们聊天啊。”
  江闻笛瞥了凌荇一眼。
  今天是周三,已经毕业的江闻笛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学校。只是前一天她们班约好大家一起来看看老师,毕竟这个暑假之后,大家也很难再凑到一起。正当大家在班级里吵吵闹闹的说到江闻笛曾经帮助被霸凌的同学的英勇事迹,教室外响起‘嘭嘭’几声。声音不低,至少教室里的吵闹声没有把它压住。
  有好事儿的男同学从窗户里探出身去看,有人问‘谁在放鞭炮呀?’,江闻笛的班主任语文黄老师倚在讲台上,笑呵呵地看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胡乱猜测。
  又是两声鞭炮似的响动,刚才探出身的男同学上身都来不及收回,已经尖叫起来:“卧槽!有人在杀人!”他的话是某种开始的宣判,操场上有零零散散的返校的学生发出尖锐的叫声。班级里立刻一阵骚乱,黄老师站直身体,本能的安抚同学:“不要慌!大家不要慌。”
  只说‘不要慌’当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这三个字出自老师的口中,许多同学还是习惯性听从老师的话,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江闻笛的同桌苦着脸,悄悄对江闻笛抱怨说早知道不回来了,如果不来,她还能在家吹空调玩手机呢。江闻笛拍拍她的肩,“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呀?”
  “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喂,任籁,你刚才在外面看到什么了呀?”有大胆的同学,小声地询问刚才探身往外看的男同学。
  男同学还没有回答,凌荇顶着满脸水痘似的细碎伤口出现在江闻笛的教室门口。
  凌荇大方又坦荡,手上的枪和双手挂着断掉的半截手铐都露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语文黄老师下意识把整个班级挡在她的身后,高声呵斥凌荇要做什么。凌荇不答,眼光把班级所有人扫过一遍,最后停在江闻笛身上。她举起手枪对准江闻笛:“出来。”
  班上胆小的女生已经压抑着嗓音低低的哭起来,江闻笛的同桌拉住了江闻笛的袖子。江闻笛盯着凌荇,藏在课桌下的手偷偷伸过去,安抚似的捏了捏同桌的手。全班瞩目下,江闻笛站起来说:“黄老师,没关系。我认识她,我跟她过去。”
  黄老师张张嘴,伸出的手没能抓住江闻笛。江闻笛已经从她的座位走到讲台边上,语序混乱但是佯装无事发生的说:“没事,黄老师,我舅舅会处理好的。您放心。没事,没事。”
  江闻笛留给黄老师一个被汗水打湿的背影。相聚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黄老师从微信里翻出江休云的微信打了语音电话,因为搞不清楚状况外加保护其他学生安全,黄老师也没有离开教室。
  当然,黄老师打电话的事情江闻笛就不知道了。
  她离开教室,跟着凌荇一路走到学校角落。凌荇是从那里翻进来的,当然也会选择翻墙出去。江闻笛的后脑勺被枪口顶上,凌荇站在她的身后警告她:“乖乖翻出去,别想着惹事儿。我杀你还是很容易的。”
  江闻笛看着高高的墙,心想早知道当初和学校建议一下加一个电网,这样凌荇也不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