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我们确实是朋友。我们会一起在她家的后院过夜,她会嘲笑我看的那些老掉牙的书,我也会在她又一次因为刻薄地捉弄了某个男生而得意忘形时,提醒她作业还没写。
  直到高中那年。
  一切都变了。
  我妈妈得到了一个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调动机会。
  我父母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搬家。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我们搬家前的那一周,我的手机,我那台老旧的诺基亚,光荣牺牲,掉进了马桶里。它被送去修理了。
  我没办法联系她。
  所以,在搬家卡车停在我家门口的那个清晨,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
  我给她留了一封信。
  我把信塞进了她家那个摇摇晃晃的信箱里。信上写着我的新家地址,我家的电话号码,以及我爸妈新手机的联系方式。我求她,一旦我的手机修好了,或者她有空,一定要联系我。
  我告诉她我会想她的。
  我等了一个月,两个月。
  维罗妮卡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没有电话,没有邮件,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仿佛我只是她随手丢掉的一个旧玩具。
  我恨她吗?
  我不知道。
  可能有点吧。我恨她为什么不联系我,哪怕只是一句“再见”。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她呢?
  她是谁?我是谁?
  我们本质上就不是一种人。她是一颗注定要燃烧的恒星,而我只是一粒路过她轨道的宇宙尘埃。
  现在,她坐在那里,在艾斯顿大学的食堂里,被她新的跟班们簇拥着。而我坐在这里,和我的新室友们,为了一盘凉掉的通心粉而沮丧。
  这才是本该有的样子。
  “克洛伊?克洛伊!你在听吗?”
  麦迪逊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从怨念中拉了回来。
  “啊?什么?”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在说,”麦迪逊露出她那种假惺惺的甜美笑容,“我明天要去参加alpha beta zeta姐妹会的迎新茶会,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姐妹会?”我皱起眉头。
  “对啊!”她兴奋地说,“abz是艾斯顿最棒的姐妹会!她们只招收最优秀、最……你知道的,‘纯正’的女孩。”
  普莉娅放下了她的勺子。“‘纯正’?”
  “哦,”麦迪逊显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圆场,“我的意思是,她们的传统很悠久!你知道的,都是一些……嗯,名门望族的后代。”
  “那为什么不叫我们一起去呢?”普莉娅微笑着问,但她的眼神很犀利。
  麦迪逊的笑容僵住了。她清了清嗓子,换上一种更夸张的语气:“哦,普莉娅,宝贝,不是我不想。只是……abz……你知道,她们大多是白人女孩。我不是说她们种族歧视!绝对不是!她们只是你知道的……物以类聚?”
  她仿佛嫌自己挖的坑不够大,又转向由纪:“但是!由纪!我听说艾斯顿有一个超级棒的亚裔姐妹会!她们的活动超酷的!你绝对应该去看看!”
  由纪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我不感兴趣。”
  普莉娅冷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由纪就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而你和克洛伊就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麦迪逊急了。
  “够了,”我开口了,我的头因为刚才的回忆和现在的争吵而隐隐作痛,“麦迪逊,谢谢你的邀请,但我不想参加。”
  麦迪逊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那可是abz!”
  “我宁愿天天泡在图书馆里,”我实话实说,“我来艾斯顿是为了读书的,不是为了加入这种组织。我对穿得一模一样、假装和一群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是‘姐妹’没兴趣。”
  “可是!”麦迪逊的表情瞬间垮了,她看起来真的要哭了,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一个人去会很紧张的!她们都是……你知道的,很吓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克洛伊!我们是这个宿舍里唯二的……”
  她没把“白人”两个字说出口,但我们都听懂了。
  她抓着我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眼睛里甚至挤出了一点湿润。
  “求求你了?就这一次?你陪我去看看,如果你不喜欢,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我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恳求我的样子。
  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被卷入这种社交困局。
  “……好吧,”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投降了,“就这一次,我只陪你去看看。”
  “耶!你真是太好了!”麦迪逊立刻收起了眼泪,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僵硬地任由她抱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一次飘向了食堂中央的那张长桌。
  维罗妮卡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张桌子空了,只剩下一些被随意丢弃的餐巾纸和空杯子。
  就像五年前那样,再一次,无声无息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第3章 姐妹会2
  大学姐妹会的存在,和“姐妹情谊”这个词没有半毛钱关系。
  它是一个交易市场。
  它是一个世袭制的社交保险公司。你支付你的金钱、你的个性、你的独立思考能力,来换取一个“身份”。你换取一张由100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穿着差不多、家境也差不多的女孩组成的安全网。你换取一份预先筛选过的人脉清单,确保你未来的社交圈,都来自同一个正确的阶层。
  “alpha beta zeta”的迎新茶会,设在校园边缘一栋希腊复兴式建筑里。那房子看起来就不像是给学生住的,它像一座为某个小神明建造的神庙。
  “克洛伊!快点!我们快迟到了!”
  麦迪逊在我身边焦躁地跺着她那双平底芭蕾鞋。
  我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感觉我们即将要去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麦迪逊为了今天,显然是倾尽了全力。她穿了一件无袖的印花连衣裙,颜色是那种刺眼的粉色和绿色。她那头挑染过的褐发被精心吹成了服帖的大波浪,手腕上戴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金色手链。她看起来像一个即将上场参加选美比赛的世界小姐,而不是一个19岁的新生。
  而我。
  我穿了我衣柜里最“正式”的一件衣服——一件印着乐队封面的t恤,一条黑色牛仔裤,以及我那双永恒的匡威帆布鞋。
  我看着眼前那栋白色神庙,像鸟叫一般的欢笑声从敞开的大门里传来。
  “麦迪逊,”我拉住了她的胳膊,我的胃开始紧张地收缩,“我不能进去。”
  “什么?”她的声音瞬间尖利了起来。
  “看我,”我指了指自己,“再看看她们。”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门内。
  她们几乎都是白人女孩。她们都穿着昂贵的夏日连衣裙,都化着精致到毛孔的妆容。她们的笑声听起来一模一样,都是那种从喉咙后部发出的、清脆的的“哈哈哈”。
  这与其说是一个认识新人的社交聚会,不如说是一场高效的排查。她们的目光像x光机一样扫过每一个走进来的新人,在三秒内就能评估出你的价值——你的衣服品牌,你手提包的真伪,你牙齿的美白程度。
  “我跟这种地方犯冲,”我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是回去吧。我得……我得收拾一下我的房间。”
  “你不能走!”麦迪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掐得我生疼。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
  “你难道想看我一个人在这里被审判吗?”
  “你看起来完美极了,”我说的是实话,“你就是她们的一员,我才是那个异类。”
  “姐妹,要自信!”她拉住我,强行把我往门里拖。她的目光快速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也很……”她的大脑显然在高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你的雀斑,”她终于说,仿佛一个重大的发现,“你的雀斑很可爱!真的!非常‘自然田园风’!”
  “自然田园风”?那听起来就像是“土气”的同义词。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已经被她拖进了战场。
  “……所以,我们姐妹会最看重的就是传统和慈善。”
  一个穿着纯白色蕾丝连衣裙的学姐正对着我们微笑,她的笑容完美地固定在脸上,像一个精致的面具。她叫杰西卡,是abz的“招新主席”。她身边站着另一个复制品,叫劳伦。
  “很高兴你们能来,麦迪逊……还有……”她看了一眼我胸前那块手写名牌,“……克洛伊。”
  “我们太兴奋了!”麦迪逊立刻切换到了“完美候选人”模式,“我从小就梦想能加入abz。我的表姐也是abz的成员,在达特茅斯分会!”
  “哦?”杰西卡的眉毛愉快地挑了一下,这是正确的“暗号”。“达特茅斯分会啊,我们上个月刚和她们一起在巴哈马办了慈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