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们似乎在交谈,气氛轻松愉快,但具体说了什么,醒来后一个字也记不住,只留下一种被全然理解和接纳的甜蜜氛围。
  酒足饭饱,暖风熏人欲醉。
  他们并排躺在席子上,头靠得很近。
  桃花瓣不断飘落,落在他们的发间、眉梢、衣襟上。
  对方伸出手,轻轻拂去林砚鼻尖上的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指尖的温度停留在皮肤上的触感异常清晰。
  然后,那只手没有收回,而是顺势握住了林砚的手,十指缓缓交扣。
  林砚能感觉到对方脉搏平稳有力的跳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与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混在一起。
  梦境的最后片段最为模糊也最为炽热。
  光影变得暧昧,桃花香愈发浓烈。
  林砚被对方揽入了怀中,那个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沉醉的、独特的香气。
  有轻柔如蝴蝶停留般的触碰落在他的额头、眼睑,或许最终落在了嘴唇上。
  那触感温热而柔软,如同一片花瓣落下,轻得几乎像是幻觉,却又引燃了某种更深层的、陌生的渴望和战栗。
  林砚没有抗拒,反而有一种沉溺其中的趋向,身体放松,意识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粉色云雾里。
  ……
  林砚扶额。
  他一定是憋久了吧?连做梦都这么有颜色。
  两辈子第一次做春梦,别说,味道还不错。
  林砚也没太当回事,毕竟生理现象,理解万岁。
  利索地翻身下床,找了条干净裤子换上,又把脏裤子团吧团吧塞到角落,打算晚点自己偷偷洗了——虽说家里现在仆役成群,但这种涉及男人尊严的私密事,还是自己动手比较保险。
  换好衣服,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踩着虚浮的步子晃出房门,一问才知道,家里人都吃过午饭了,林砚便只让厨房简单下了碗肉酱面。
  面条劲道,肉酱咸香,呼噜噜一碗下肚,总算把那股子睡过头带来的虚浮感压了下去。
  刚撂下碗,前院就传来了动静,门房老张头进来禀报,说是永嘉侯夫妇来了。
  林砚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走动。
  爹娘已经迎了出去,他懒得动,便继续瘫在椅子上消食,脑子里还在回味那个荒唐的梦,心想也不知道梦里“恋人”到底长啥样,可惜了,没看清。
  前厅里,寒暄过后,永嘉侯夫人捧着茶盏,笑容热切地开了口:“林夫人,今日我们夫妇冒昧前来,实在是有桩喜事想同您和林大人商量。”
  文韫疑惑:“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他们家跟永嘉侯府素无交集。
  唯一的交集,便是昨天晚上在宫里,林砚出手救了赵婉茹。
  “我们瞧着府上林砚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是翰林学士,深得圣心,真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侯夫人先是一通夸,然后话锋一转,“说来也是缘分,那日宫宴,小女婉茹不慎失仪,多亏了林公子出言解围,这份恩情,我们永嘉侯府记在心里。”
  林承稷和文韫交换了一个眼神,某种预感强烈起来。
  果然,永嘉侯接话道:“是啊,林公子人品才学,皆是上上之选,我们夫妇私下想着,林公子与小女年岁相当,又曾有这番渊源,若是能结为秦晋之好,岂不是一桩美谈?”
  永嘉侯夫人立刻点头附和:“正是正是,我们婉茹虽说性子跳脱了些,但心地是极好的,模样也周正,若是林夫人和林大人不嫌弃,我们便想替两个孩子保这个媒,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承稷和文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果然,永嘉侯夫妇见赵婉茹进不了宫,打起了自家孩子的主意。
  还年岁相当,十六岁同二十五岁,算哪门子的年岁相当?
  文韫立即表态拒绝:““侯爷,夫人,您二位厚爱,我们实在感激不尽,只是砚儿那孩子,一心扑在公务上,整日念叨着要为陛下分忧,竟是半点没开窍。”
  林承稷也赶紧帮腔:“是啊,犬子愚钝,怕是配不上侯府千金。”
  永嘉侯夫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侯爷眉头微蹙:“林大人此言差矣,林公子青年才俊,何来配不上一说?莫非是觉得我们永嘉侯府门第……”
  “不敢不敢!”林承稷连连解释都下来了,“绝无此意,只是男女之事,也不能全凭我们当父母的拍板,还得孩子自己有那意思,侯爷您说可对?”
  就在这时,永嘉侯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四下看了看:“咦?今日休沐,怎不见林公子?可是出门访友了?”
  林承稷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永嘉侯夫人却笑着对身后的丫鬟道:“去请林公子过来一趟吧,年轻人之间的事,总得让他们自己也见见面,说说话才好。”
  文韫的脸色立马变了,这永嘉侯夫人在他们家当家做主起来了?
  “既然夫人想见,那便见一见,不过砚儿要是无意,也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文韫淡淡开口,招了招手,身后的一个嬷嬷会意,去请林砚。
  林砚正瘫在椅子上琢磨晚上吃啥,就见母亲身边的嬷嬷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压着嗓子急吼吼道:“哎哟我的少爷,前头出大事了!”
  林砚被唬了一跳:“怎么了?天塌了?”
  “永嘉侯和侯夫人来了!说是觉得您和赵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给您和赵小姐议亲呢!”嬷嬷急得额头冒汗,“老爷和夫人正拼命推拒,都快顶不住了!”
  林砚:“???”
  议亲?和赵婉茹?那个背诗差点背出事故来的穿越老乡?
  林砚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哪跟哪啊?!
  他只是单纯地想捞一把老乡而已,怎么就发展到了议亲这一步?
  这永嘉侯府怎么回事儿?
  是看陛下对他青眼有加,觉得奇货可居,想赶紧套牢?
  “嬷嬷别急。”林砚反倒冷静下来,“我去会会他们。放心,保证让他们从此绝了这份心思,还得客客气气地自己走出去。”
  嬷嬷:“啊?少爷您有主意了?”看着林砚突然散发出的“搞事”气息,嬷嬷心里更没底了。
  “当然。”林砚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吧,去给侯爷夫人请个安。”
  前厅里,气氛正是最微妙的时候。
  永嘉侯夫妇见林家父母百般推诿,脸色已然不太好看。
  永嘉侯端着茶盏,语气淡淡:“林大人、林夫人,年轻人自己的意思固然重要,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是正理,林公子如此推拒,莫非是觉得我们永嘉侯府门第已不堪匹配林家清贵?还是对我家婉茹有何不满?”
  林承稷刚要跟永嘉侯辩论一番,林砚到了。
  “我们林家无人对赵小姐不满。”林砚走进前厅,客客气气地见了礼,““侯爷,夫人,不好意思啊,刚起,失礼了。
  永嘉侯夫人见林砚来了,也不与林承稷跟文韫纠缠,将目标换成了林砚:“昨日宫宴,多亏公子为小女解围,我们夫妇特来致谢,也觉得公子与小女甚是投缘……”
  林砚抬手,示意永嘉侯夫人别着急。
  “侯爷、夫人,说到投缘和婚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林砚忽露出一种故作神秘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表情,“有些话,我爹娘不好说,怕伤了和气,但我觉得,还是得跟二位透个底,免得耽误了赵小姐的终身幸福。”
  林承稷和文韫的眼皮疯狂跳动。
  永嘉侯夫妇也被林砚弄得一愣:“林公子此话何意?”
  林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让厅内所有人都听得清:“其实吧,我对女人,没、兴、趣。”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承稷手里的茶盏差点摔了,文韫倒吸一口凉气,死死攥住了帕子。
  永嘉侯夫妇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秘闻。
  林砚像是没看到他们的震惊,还“好心”地进一步解释,语气带着点自嘲和破罐破摔:“没错,就是您二位想的那样,我这心里头啊,装不下红妆,只慕……咳咳,只慕那等英武儿郎,所以,不是赵小姐不好,是我这人,根子上就不对劲儿,您说,我怎么能娶妻生子,那不是害了人家好姑娘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好像自己很遗憾。
  永嘉侯夫妇悟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林家百般推诿!
  怪不得这林砚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不近女色!
  怪不得陛下对他如此宠信……
  难道说……
  一些更惊悚的,关于陛下和眼前这位年轻臣子的隐秘猜测不受控制地涌入永嘉侯夫妇的脑海,让他们瞬间冷汗涔涔,哪里还敢有半分结亲的念头?
  这哪是结亲?这简直是拉着全家往火坑里跳,往陛下逆鳞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