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将近大半个月过去,苏尔雅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科鲁爬上营地院墙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孟昑知道自己应该要放苏尔雅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鬣狗群阴森森的眼神,如同密集的飞蚁一般密密麻麻攀附在玻璃罩上,令人后背放凉又头皮发麻。
  所以在三天前,孟昑其实就可以放苏尔雅走了,但是他却以一个又一个蹩脚的理由将苏尔雅留下了三天。
  江千泠说:“你把它留下再久都没用的,它还是来源于自然,所有的命数都是依仗于草原决定的,你无法改变任何事。”
  孟昑对此的回答是:“你被那群原始人做传销宣传了?什么草原不草原的,我今天就下决定了,这个草原上由我说了算!”
  孟昑说话很狂,但他其实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自信。
  他今天在草原上杀死了一条蛇,没有丢掉,直接作为战利品带回来给苏尔雅当零食了。
  当他在道具间里没有找到苏尔雅,又在营地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结果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小豹子活泼捣蛋的身影。
  孟昑手里还拎着蛇肉,忽然就有点儿慌了,心里一瞬间冒出很多不好的预感,不祥征兆像是结伴的乌鸦一样飞过上空。
  【作者有话说】
  很快就要发生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事了,然后就是一大段回忆进少年时期,把过往发生的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其中包括了他们决裂的原因
  下一章后天发,应该会长很多
  第42章 近黄昏
  仿佛有蚂蚁爬过一般,孟昑的心脏麻了半边,先是走到前院,将所有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找寻到有人住的几间房子,最后又找到杂物间。
  都没有见到苏尔雅的影子。
  孟昑急匆匆走到后院,将所有能藏小动物的地方都仔细排查过一遍,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金合欢树下看见了一条毛茸茸的细长尾巴。
  金黄色的,黑色的花斑相间,这很明显就是苏尔雅的尾巴。
  孟昑脚步飞快走过去,很敏锐看见地上的红色血迹,很新鲜,大概率是刚刚留下的。
  孟昑的心情一瞬间变得非常糟糕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是应验了。
  他的脚步忽然间变慢了,心情变得非常沉重,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可能性发生的准备,然后灌木丛里就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头。
  苏尔雅耳朵抖了抖,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向着孟昑看过来,嘴里叼着只死透了的小鸟,新鲜的血液还在顺着嘴角滴下来。
  “……”
  孟昑沉默半晌,第一次对着一只动物骂出脏话来,“苏尔雅,你是不是有病啊?”
  苏尔雅看到孟昑,喉咙里发出很兴奋的声音,嘴里还叼着小鸟,蹦蹦跳跳向着他跑过来。
  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孟昑的心情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一看到苏尔雅这副傻乐呵的样子就糟心得不行。
  苏尔雅叼着小鸟凑到孟昑腿边,血都要滴在他脚上。
  孟昑烦心得很,一脚将苏尔雅扫开了,一边向前走,一边不耐烦道:“去去去,爱干嘛就干嘛去,别来烦我。”
  然而苏尔雅还是叼着小鸟紧紧缠在孟昑腿边。
  于是孟昑只能蹲下身,两只手不耐烦地撸了把苏尔雅的头,指着它的鼻子说:“谁叫你不听话乱跑,今天中午的加餐没有了,等到晚上再给你吃臭的。”
  苏尔雅就像是能听懂孟昑的话,将嘴里的小鸟吐了,伸出血淋淋的舌头讨好地舔了下孟昑的手心。
  孟昑嫌弃地飞快抬起手。
  ……
  今晚的夕阳不知怎么的,艳丽到几近异常。
  孟昑今天下午的任务还是和玄米一起出,到后面不知道怎么的江千泠也加入进来,这让易感期前期的孟昑有点儿微妙的烦躁。
  等他终于忙完一整天,在荒芜一人的原野上极为放纵地开着车,一抬头就看见天幕中大到诡谲的一轮红日,以及被染红的大半边天。
  玄米已经在后座累得昏睡过去了。
  孟昑将车开得很快,车窗完完全全敞开着,外面的风带着炙热的温度声势浩大卷进来。
  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往右打方向盘,余光里瞥见江千泠将摄像机架在车窗上,很专注在拍。
  “这是什么,又是你的一支私人镜头吗?看来小江导很喜欢用大十几万的设备来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啊。”
  孟昑开车的时候无聊得很,又开始对着江千泠阴阳怪气,“到时候发到社交网络上,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00后小导演在南非用大炮拍摄vlog的一天,猜猜我的一支镜头要用到多少dollar吧~”
  孟昑说话的语气欠到不行,但江千泠却少见的没有搭理孟昑的贫嘴。
  很安静的两分钟过去后,他将摄像机从窗外收了回来,语气很淡很随意地宣布了一件非常郑重的事,“不,南非的拍摄项目正式启动了。”
  “什么时候的事?”孟昑问:“你刚刚决定的吗?”
  “嗯。”
  江千泠低着头看镜头,漫不经心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孟昑在开车的空档里还专门腾出了一只手给江千泠比大拇指,语气不知是认可还是嘲讽,“你简直是这个。”
  红日向着地平线落下,只有一半还半睡不醒地露在外面。
  天空的颜色更浓郁了,带着点儿暗沉的色调,代表着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江千泠的镜头始终开着,并不十分严谨地录入一些漫无边际的镜头。
  玄米一睡死过去就没了声音,轻轻的呼吸声被吞没在风里,车里像是只剩下了江千泠和孟昑两个人。
  孟昑的半扎发被风吹散了,皮筋不知道是掉在了哪个角落,深黑色的发丝舞在风里,明明只是在开车,姿态却很潇洒,看起来是独一份的自由。
  不像在工作,更像是在带人流浪。
  孟昑原本是在很专注开车,但江千泠的目光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孟昑一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侧着头倚在车门上,手肘支在窗框上的江千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千泠明明是在偷看,目光却非常坦荡和理所当然,就好像孟昑在这儿开车本来就是给他看的。
  孟昑原本就是处在一个易感期将至的特殊时期,心情本就容易烦躁,在转过头之前原本想的就是要对江千泠大骂出口。
  但当他真正转过头,看清楚江千泠的脸,突然就有点儿被哽住了。
  因为江千泠的样子实在是很客观又主观的好看。
  alpha背靠在深黑色的车门上,大风从后面灌进来,将他的头发吹起来,而在车窗之外,是一整面橘红色的天空。
  因为越野车始终是疾驰在辽阔的草原上,树和灌木都在飞速倒退。
  橘红的天空、窗外的树木都被拉扯扭曲,变为一幅饱和度极高的鲜艳又诡谲的油画。
  而且这样一幅模糊不清的景致里,只有视野中心的江千泠是清晰的,皮肤甚至较孟昑的还要更白,一张脸不做任何表情只是盯着你看。
  孟昑在这一刻里忽然就有点儿呼吸发窒,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自己见到江千泠的第一眼就是被他的外貌吸引的。
  这样一个时刻太过于特殊。
  人物、风景、氛围、连空气中的草籽味道都像是被设定好的。
  前方的风景变得很熟悉,车就快要开到营地。
  孟昑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再说出话来,甚至连自己接下来要做哪个动作都变得不再清晰。
  直到越野车的前轮就突然就磕到了一个不明物,不硬,甚至有点儿软,很轻松就碾过去了。
  但就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孟昑把车停下来了。
  他终于从刚才那种空泛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了,下车后反手关了车门,一瞬间又陷入了另一种空顿的状态中。
  因为它看清了在车子后面的,刚刚被前轮碾过的东西是什么——是一只鬣狗幼崽,就在今天中午咬过孟昑脚趾的那只。
  孟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它,因为小鬣狗背后有一个很特殊的斑点,歪歪扭扭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儿像一朵山茶花。
  当时小鬣狗从孟昑身边离开,回到自己的家族里。
  接纳它的鬣狗很亲昵地低下头碰它,又带着一点儿责难意味地轻轻咬它的耳朵。既是它们的首领也是它的祖母。
  而小鬣狗现在的身体已经凉透了,眼睛紧闭着,大半边身体都沾着黑红色的血,因为刚刚被车轮碾过一遍,尸体又硬又扁,看起来像个铁饼。
  然后孟昑看清楚小鬣狗的脖子被撕开很大的一道裂口,还带着深得见骨的血洞,很明显就是大型食肉动物的撕咬出的致命伤。
  再一次亲临一条鲜活生命的死亡现场,孟昑的身体里仿佛炸开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蝗虫,心脏和躯体被啃麻半边,是非常奇异而浩大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