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消息末尾的问句隔了半分钟才发来,像在怕惊扰什么:
  【你……能来吗?要是状态不好,我先跟温然姐对接也行,等你调整好……】
  岑唯盯着“温然”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蹭了蹭。
  这个名字在摄影界并不算陌生,不仅仅是灵气的拍摄风格,更是因为其早年间和前女友分手的花边新闻。
  陌生的人,坦然的身份,还有遥远的地方——
  像一道突然裂开的出口,能让她暂时逃离现实压抑,逃离晏之那些“体面”的回避和没说透的冷战。
  眼泪没预兆地涌上来,砸在屏幕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发送时手都在抖:
  【我来。】
  刚发出去,沈若的消息就弹了回来,带着肉眼可见的雀跃:
  【太好了!温然姐刚加我微信,我把她推给你,她还说想先跟你聊聊拍摄思路,说特别喜欢你之前拍的女工镜头!】
  很快,微信提示“温然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备注栏写着“拍摄合作,沈若推荐,期待和你一起记录她们的故事”。
  岑唯点了通过,温然几乎秒回:
  【岑导,我明天先去山区踩点,把拍摄对象的作息和附近的拍摄点整理好发你,你到了咱们直接对接,不用走冤枉路。】
  语气干脆又热络,没有多余的试探,岑唯回了个“好,麻烦你”,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打开行李箱,动作急促得像在赶时间。
  叠衣服时,指尖摸到那条红围巾,是过年时晏之送的。
  岑唯盯着围巾看了两秒,猛地攥紧,扔进床底——
  她不想带任何和晏之有关的东西,不想在山区的风里,还想起那些“只是搭档”的冷意。
  护肤瓶撞在行李箱壁上,采访手稿散了一地,她蹲下去捡,却看到最底下夹着张便签,是晏之的字迹:
  【王姐那段采访,记得补问她女儿的近况。】
  岑唯的指尖顿在便签上,眼眶又热了,她把便签抽出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再把稿子胡乱塞进箱子。
  直到东方泛白,行李箱终于被塞满,拉链拉到一半卡住,岑唯用力一拽,咔嗒一声,扣锁扣上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裂了道小口,渗着血珠。
  早晨七点,楼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岑唯拉着行李箱轻手轻脚地出门,连鞋跟都尽量贴着地面。
  她怕吵醒隔壁的晏之,更怕再面对那种过分体面的对视。
  可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隔壁的门就开了。
  晏之站在那里,身上披的还是昨晚那件浅灰色外套,领口皱巴巴的,头发乱得没整理,眼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像一整夜都贴在门后听动静。
  两人隔着半米的走廊对视,阳光从楼梯口照进来,落在岑唯的行李箱上,映出贴在上面的小贴纸——
  那是之前两人一起去文具店买的,印着小小的摄像机图案,现在却显得格外刺眼。
  “你要出门?”
  晏之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像吞了砂纸,目光落在行李箱上,没敢看岑唯的眼睛。
  岑唯避开她的视线,手指把行李箱把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沈若说晔山的拍摄对象定了,我去半个月。”
  顿了顿,她刻意加重语气,像在划清界限:“平台找了当地的女摄影师一起,叫温然,拍了三年女性题材,熟得很,不用你担心了。”
  “温然……”晏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攥着门把的手猛地收紧。
  她自然也听说过她的故事,温然的名字轻轻戳中了她最不敢面对的点——
  她连承认两人的关系都要藏着掖着,而岑唯即将和一个坦然面对自己身份的人,在遥远的山区并肩工作。
  她想问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克制的试探:“她……对你的拍摄风格熟悉吗?会不会有理念上的分歧?”
  岑唯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这种关心工作却避谈感情的体面,比争吵时的冷战更疼。
  她抿紧唇,语气冷得像冰:“她看过我的片子,说很喜欢。理念合不合,不用麻烦你操心,我们会自己协调。”
  “我……”晏之想说“我不是操心工作”,可话刚出口,就被岑唯转身的动作打断。
  行李箱的轮子在走廊上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晏之心口,带着沉甸甸的距离感。
  那距离里,有半个中国的路程,还有一个她不敢坦然面对的、关于身份和关系的刺。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那道背影一步步走进楼梯口,直到再也看不见。
  走廊的声控灯灭了,黑暗裹住晏之。她慢慢走回屋里,看到玄关的鞋柜上,放着岑唯没带走的钥匙——
  是之前她配给岑唯的,方便她来自己家煮早餐,现在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钥匙链上还挂着个小狗挂件,和岑唯家玄关画上的一模一样。
  岑唯坐在了去机场的出租车上。车窗外的楼宇渐渐后退,她看着手机里温然发来的拍摄路线图,指尖却无意识地划过屏幕——
  那里还存着昨晚没删的、晏之凌晨一点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
  【睡了吗?】
  她没回,现在也不想回。
  晔山的风那么大,应该能吹散这些拧成结的情绪吧?
  岑唯这样告诉自己,却在出租车驶离小区时,悄悄红了眼眶。
  第79章 开始懂了
  飞机缓缓降落在临近晔山的小机场,窗外的天如同洗净的蓝宝石,云层低得仿佛随时会轻触山尖。
  岑唯拎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迎面扑来的风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与城市里空气中夹杂的花香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是晏之身上的气息。
  她本能地想逃避,却在这陌生的风中,闻到了回忆的碎片。
  “岑导?”
  有人在身后唤她,声音清脆有力。
  岑唯转过身,看见一个穿卡其色工装裤的女孩,扎着高马尾,肩上扛着台相机,相机带上挂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牌,刻着“温然”两个字。
  她比照片里的更加洒脱,笑容里带着浅浅的细纹,伸手就来接她的行李箱:“路上堵了会儿,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岑唯后退一步,想自己拿,却被温然一把抢过去。
  “客气什么,你是客人,我是地主。”她说着,拿着行李箱朝停车场走去,脚步轻快。
  “先去拍摄对象卓玛家,她今天正好不用去牧场,咱们先去见见她,聊聊拍摄的节奏。”
  坐进温然的越野车,副驾的储物格里放着一本翻旧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草原上的花,正是她那组获奖作品的名字。
  岑唯瞬间想起自己和晏之共用的采访本,晏之总喜欢在她写的字旁边画小勾,微笑着说“这段写得有温度。”
  “想什么呢?”温然递过来一瓶热奶茶,带着晔山酥油茶的甜味,“这是甜口的,暖身子。”
  岑唯接过奶茶,又想起晏之总是提醒她要喝温水。
  “没什么。”她匆匆喝了口奶茶,奶香混合着一丝腥味,“只是觉得这里的风挺大。”
  “风大才好,能吹散烦心事。”温然笑了笑,发动车子,“我在川西拍片时也常带着心事来,后来才发现,山里的人比风还‘野’。”
  “卓玛上次跟我说,她当兽医五年,被牧民嘲笑‘女人家怎么懂治牛’,她便每天跟着老兽医学,现在片区的牛羊都得等她去看。”
  岑唯的思绪终于从回忆中挣脱,转回车内:“她愿意说这些吗?”
  “愿意啊。”温然轻描淡写,眼神坦然,“我拍女性题材,最忌讳的就是‘躲’——躲避真实的痛,躲避自己的在意。拍出来的东西就飘浮。”
  “躲避自己的在意……”
  岑唯低声重复,心头不禁一阵震动。
  她想起那些她和晏之都试图躲避的瞬间——躲避着牵手,躲避着承认,躲避着站在舆论的面前,面对彼此的心意。
  越野车驶进了盘山公路,路边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温然突然指向远处的牧场:“看,那就是卓玛家的帐篷,门口挂着红绸子,那是她家的牛刚生了小牛,意味着喜庆。”
  岑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红绸子在绿草地上特别鲜艳,像一颗小小的火种。
  她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发给沈若,却下意识地打开了晏之的对话框。
  “岑唯?”温然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快到了,卓玛可能已经在门口等咱们了。”
  岑唯赶紧锁了屏幕,把手机塞回包里。
  车子停稳,卓玛迎了上来,身穿藏青色的袍子女人手里牵着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笑容里露出两颗小虎牙。
  “温然,这位就是岑导吧?”
  “是的,卓玛姐。”
  温然笑着把行李箱拿下来,拍拍岑唯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