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21节
  只是这把火,现在怕是要烧到底下了。
  “他想让你退休,用不着亲自到场。”
  裴泽冷眼旁观了半天,忽然笑了笑,“再说提前退休也轮不到你做第一人。”
  他下巴一抬,“我看那边的于总更紧张,你去跟他聊聊?”
  被点到名的中年男人本就面如菜色,如今又黑了几分,“裴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粤城的事儿,按理说已经结了,对方也没交代出什么。
  但裴泽、郑东跃这些人回总部,半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本以为是寻常例会,现在怎么看都像鸿门宴。
  一行人各怀鬼胎,陆陆续续地进了会议室,微笑着寒暄。
  大约隔了十分钟,会议室的玻璃门忽然被推开,涌动的热气迎面而来,和会议室内的冷气相撞。
  交谈声戛然而止。
  会议桌两侧的高层不管打着什么盘算,此刻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叶延生面色冷淡,略微示意。
  男人眉眼漆黑,气质冷而厉,断眉添了几分阴鸷桀骜。他周身肃冷的侵略感似乎实质化,把他和会议室里的一行人泾渭分明地切割开,让人望而生畏。
  他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行人,他落坐后,会议室其他人才陆续入座。
  认出证监会的人,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真就是阎王点卯,点谁谁死。一直面如菜色的中年男人心凉了半截,瘫软在椅子上,辩解的话都没编好,就被带走调查了。
  他心里门儿清,自个儿做过的事抖出来,够在监狱待到死了。
  叶延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似乎没有多余的耐心耗在一个废人上。
  -
  虽然那晚说的是“明天见”,但彼此都忙,几乎碰不着面儿。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民间也有“官三民四”的说法。
  谢青缦自小在港城长大,她那儿更看重冬大过年,也就是冬至,没这个习俗。
  不过帝都年味正浓,待久了,也会被年节的氛围感染。
  下午刚签了合同,剧组还没官宣。
  接下来要拍定妆照,还有个饭局,她就待在酒店——其实霍家在京城有豪宅,可在她名下的只有一处,够大,位置却着实有点偏,来回折腾太麻烦。
  “早说啊,我都已经让人把附近那套房子清出来了,你直接去住嘛。”
  向宝珠跟她通话时,语气有些不满,“上次在京城就同你讲过,你就是跟我见外。”
  她这会儿正在巴塞罗那。
  蒙特惠奇山山顶的米罗基金会美术馆,有一场即将开始的高级腕表发布会。
  “你又不在,我自己住也没意思。”谢青缦泡在浴池里,慢悠悠地说。
  “还说呢,这次你没来,我都是一个人。”向宝珠抱怨了句“无聊死了”,冷笑道,“你都不知道宴前酒会上,有个衰仔将……”
  话还没说两句,通话就中断了。
  谢青缦不明状况。
  下意识想回拨,她却在微信弹窗时分了神,误点了叶延生的号码。
  【信号不好,回聊。】
  “喂?”
  弹窗和通话几乎卡在同一时刻。
  没来得及挂断,谢青缦甚至没反应过来,叶延生就接了,“怎么了?”
  低缓的嗓音懒洋洋的,夹杂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
  靠,这乌龙。
  她手机差点掉水里。
  “没事没事,我其实打——”谢青缦想解释说“打错了”,却听到了一道女声。
  似乎在唱曲。
  最后两个字堵在喉咙里,她愣是没说出口。
  是一段清唱。
  女声唱腔细腻,颇有南昆风度,桃花迷人眼,“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1
  他那边很吵,烟声酒色,十分嘈杂。但人似乎离得很近,以至于她听得格外清晰。
  “那谁?”
  脱口而出的一句,谢青缦问完就意识到,不该多这一问。
  她顿了一下,硬生生地转了话锋,“桃花扇?唱得还挺好听。”
  “嗯?”叶延生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而后不过一笑,嗓音低冷,十足的漫不经心,“没你好。”
  什么好不好?
  这话听着凉薄又轻佻,让人说不出的膈应。
  谢青缦莫名梗了一口气,闷得难受,态度不由得冷淡下来,“我哪敢跟您身边的人比?不过是赶上您兴致好。”
  话说得生硬,她语气也算不上好,“这么晚了,不耽误您的好事儿。”
  挂断的动作干脆利落。
  耳边陷入一片寂静,酒店套房内只她一人,这种寂静让人无声浮乱。
  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燥意,谢青缦闭着眼,往温水中沉了沉。
  几秒之后,理性让她本能地清醒过来,她冒出水面,眸底一片清冽凌然:
  反应过度了,其实她没这个立场。
  但她也没打算找补,真心或是假意,她都不能由他当玩物似的摆弄衡量。难不成还要她听话顺从、低眉顺眼,随便他消遣?
  【生什么气?】
  她秒回:【手滑。】
  【不是吃醋?】
  “……”真成。
  谢青缦不想接这话。
  木质的香氛低调隐秘,但被暖气和水汽一烘,让人昏昏欲睡。她伸手扯了下浴巾,从水中起身。
  【朋友带的人,跟我没关系。】
  多新鲜呢,他还用得着跟她解释?
  谢青缦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字还没打完,又弹出一条消息:
  【不信你来查岗。】
  ……她查哪门子的岗?
  删删改改半天,说辞都没酝酿好,谢青缦打算放弃这个无聊的话题。
  然后她看到他直接甩过来一个定位。
  -
  叶延生今晚兴致并不高。
  他身边这票人出来玩,花样不少,但见惯了也就那样,挺没意思。
  要么是被家里老子三令五申,各种规矩束缚久了,急需一个宣泄口;要么是自以为万人之上,欲望得到满足后倦怠无聊,寻求更刺激变态的方式——
  其实都一样,表面衣冠,内里禽兽,量仗着家世背景,为放纵找借口。
  声色犬马处,醉里软红尘。
  从进来开始,叶延生眼角眉梢都透着冷淡和不耐,几乎没人敢来触霉头。
  只有薄文钦拿他打趣儿,“叶少真够可以的,平时三催四请不露面,好不容易攒个局,还迟到这么久?”
  “怎么着,我还得罚酒三杯,全了你薄大少的脸面?”叶延生挑了下眉。
  慵懒无谓的语调,隐有笑意,面色却未动,依旧是冷的。
  足够低的姿态,却有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少他妈寒碜我。”薄文钦轻笑。
  不值一提的玩笑话而已。
  这罚酒叶延生敢喝,也得有人敢接才行。
  偏偏薄文钦身侧的女孩是个不会来事儿的,当了真,自作主张给叶延生添了酒。
  薄文钦眯了下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像狐狸一样,似笑非笑,“表演专业就教出你这种没眼力劲儿的?”
  算不得兴师问罪,但女孩在他身侧颤了下,怯生生地回说,“我学的是昆曲。”
  谁问她这个?
  正泡在牌桌上的裴泽听乐了,转过头,“您这是从哪儿钓的妞儿啊?”
  薄文钦眸色淡了三分,显然是被败了兴,冷言解释了句,“这可不是我的人。”
  哪知叶延生忽然问了一句,“昆曲?”
  女孩微怔,点了点头。
  她这会儿终于有点儿伶俐劲儿了,望向薄文钦——后者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朝她抬了抬下巴。
  得到授意,她才微微启唇,清唱了几句,“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1
  功底是专业的,但人挺没劲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