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20节
  光线被他遮挡了大半,明明灭灭。
  她在意乱时看他,漆黑的碎发在额前微分,五官硬朗,眉尾一道断痕薄而利。
  在这种时刻,他眸色都是冷的,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凉薄感。
  像红港的夏末暴雨夜,她见他的第一印象,冰冷、阴狠,骨子里带着凶性。
  足够让人沉沦,也足够让人不甘心。
  那时的她,片刻的分神,叶延生拢着她腰的手一紧。自下而上,他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放过她的意思,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被重新拉回这到场暴烈的情动里。
  心跳得厉害。
  谢青缦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车内的暗色中,闭上了眼睛,想:
  也许她,还真有一点醉了。
  -
  次日的二轮试镜,是对海选结果的敲定,现场的人少了很多,倒也算清净。
  试镜内容是男女主昭阳殿决裂。
  候选人里,有双料视后苏意,流量小花袁可,和一个走演技派路线的女演员。
  相比之下,谢青缦显得籍籍无名,而且她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基本没人看好。
  因为小花和演技派已经被视后秒了。
  从隐忍的哭戏,微颤的面部表情,到质问未来皇帝可曾真心时,收放自如的爆发力,代入感很强。现场不少人共情,基本都觉得尘埃落定,结果毫无悬念了。
  等轮到谢青缦时,大都懒得看了。
  和前三人的演绎方式完全不同,谢青缦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委屈恸哭。
  面对男主和杀局,她很平静。
  她跪在地上,抬眸看向搭戏的男演员——剧中的秦王,即将登基的未来皇帝,天下共主——冷静又心情气和地反问:
  “那我敢问殿下,到底是三公九卿疑我,还是未来天子疑我?
  是世家勋贵容不下我,还是我的枕边人容不下我?”
  男演员怔了一下,反应也快,面色沉了下来,眸色中含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清妍。”
  “祖宗礼法,内忧外患,不过是托词罢了。”谢青缦看着他,只觉这些年付出的真心荒诞又好笑,“若不是凉州兵马还效命于我,临渊阁尚在我手中,安知当年萧家满门惨案,不是我的明日?”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台下都静了。
  原本人声嘈杂的现场,渐渐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到台上。
  “其实何必那么麻烦?清妍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人,”谢青缦垂眸,柔声说道,“崇明二十八年,西域来犯,大军困守穷奇道,殿下浴血七日,拼死护我,愿以血为引替我解毒,我便说过,会誓死以报。
  所以薛家栽赃,太子胁迫,恒王利诱,我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动摇。”
  “那时殿下说永不弃我,要许我一世周全,这么多年,言犹在耳,我以为……”
  我以为你我的结局可以不同。
  可权力这条路上,终究还是形同陌路。
  谢青缦此刻才落下眼泪。
  她望着男人,泪水从面颊无声无息地滴落,砸在地上,也砸在所有人心里。
  愤恨,哀痛,遗憾。
  但更多的,是感到失望和讽刺。
  “清妍……”
  面前锦衣华服的男人终于动容,伸手想要触碰她,却被谢青缦避开了。
  “殿下若忌惮我,当日就不该救我这条命,也不该授我权柄,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她闭了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的厌倦,再睁开眼时,眸底一片清明,“可今时今日,多少人的前程和身家性命皆系于我身,我已无路可退了,殿下。”
  大权在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虽然昭阳殿决裂是在旁人面前做戏,但也该合乎真实反应,才能让旁人相信。
  女主当然动过情,上过心,但一个不甘心困于封建礼法教条的女人,一个心计无双、并不逊于须眉的女人,家族覆灭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枕边人都动了杀心了,她都快步谋臣亡的后尘了,如果还不顾大局,只纠结所谓的情爱和真心,未免可笑。
  一个只能依附男主的菟丝花,还有什么配合演戏,共同做局的必要?
  “我不是我父亲,绝不会引颈受戮。”
  谢青缦缓缓站起身来,平视着秦王,决绝又冷淡,“今日若我走不出这昭阳殿,殿下大可以看看,什么才是内忧外患!”
  这才是萧清妍,绝世无双。
  剧本中的人物,仿佛在此刻长出了血肉,一步一步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结束之后,现场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搭戏的男演员率先回过神,叫了一声“好”,台下的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台词是现编的,临场发挥肯定有瑕疵,也不如编剧细致。”谢青缦转身朝导演鞠了一躬,歉意又诚恳,“和剧本有出入的地方,还望导演海涵。”
  试镜时提供的剧本,只有一个简介和大致脉络,以及考题范围内的背景人设。
  临场发挥,基本都是演员自个儿揣摩人物心理,现编人物反应和台词。
  可能受父母影响,谢青缦无感所谓的爱情。毕竟真心瞬息万变,将一切都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几乎是一场必输的豪赌。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各取所需。哪怕用情爱做筹码,相互利用和算计,也比为了爱情一败涂地,为他人做嫁衣强。
  她的表演,刚好合了导演的意。
  “不不不,很好。”导演一连重复了两遍,面露微笑,“你很好,回去等通知。”
  高下立判。
  现场又小范围的热闹起来,议论纷纷。
  “这个新人演技好强啊,虽然听都没听说过,但我觉得她最贴角色。”
  “是吧是吧,我看导演也最欣赏她。”
  “演得好有什么用,没背景没后台还没名气,”有人当场泼了冷水,“那可是视后啊,谁会放着视后不用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
  有几句飘到谢青缦耳边,她也不在乎,只是一笑置之,离开了试镜地点。
  -
  谢青缦试镜时,叶延生正在t&c总部。
  帝都cbd繁华而喧嚣,公路川流不息,纵横错落,附近林立的高楼大厦耸入云端。
  有别于物欲横流的申海,皇城脚下,繁华也不过是点缀。
  “外面什么情况?”
  行政楼的茶水间,向来是公司八卦流传地,几个员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分部和投资关联公司的负责人和股东都来了吧?今儿早上到现在,从外地来的车就没停过,往年年会人都不一定这么齐。”
  “可能是因为叶先生回来了吧?”
  “早回来了,不过老板平时不怎么露面,我们又见不着。”
  “要么怎么都说老板有手腕?一般人根本压不住这些硬茬。”有人放低了声音,“不过我听说,这几个月办理离职和调岗的那批高层,也是连面儿都没见到,就卷铺盖走人了,好像是华南区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几个月前,高层变动,叶延生动手料理那帮老狐狸时,他人甚至不在京城。
  现在的场面,只传递出一个信号:
  有人要倒霉了。
  第13章 表面衣冠 醉里软红尘
  跟茶水间热闹的八卦气氛大相径庭,外面正严阵以待。
  “小郑总,您这不地道啊,出了事儿也不给我提个醒儿。”
  平时在企业里呼风唤雨的几个老总都没敢端架子,追在一郑东跃身后,叫苦不迭,“祖宗不会是来发难的吧?华南的基金也不归我们管,责任总不能平摊吧?”
  “没掺和你着什么急?”郑东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斜了后者一眼,“少在我这儿试探,老子刚忙完从纽约飞回来,连个囫囵觉都没睡,你们不比我消息灵通?”
  “话是这么说,就祖宗那脾气,”中年胖子讪笑了两声,“我怕我提前退休。”
  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叶延生确实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叶延生22岁之前的履历,详情不可查,外界只知道他在部队。
  叶家明显对他寄予厚望,他在同辈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不知什么缘故,中途转业从商。
  即便如此,他这几年的经历,也让人心惊:
  宾大沃顿商学院提前毕业,国内【图灵序列】团队成员之一,国外在校期间成为红枫基金合伙人,短短三年时间,剥离势力,创建t&c。
  创建初期遭到海外资本围剿报复,在对冲阶段,叶延生做局引西方寡头下水,利用规则和人脉,逆风反杀,他的手段和魄力初露端倪。
  同一年,他对几家科技和传统项目投资,抢占了新兴赛道,眼光毒辣,出手果决。在纽交所、港交所和国内a股成功上市的公司,后续市资基本全部飙升,从未失手。
  至此,叶家商业版块的势力,才开始向他倾斜。
  今年7月腾出手来接管叶家产业,他一上位,就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总部。
  叶家产业的董事长是旁系出身,今年已经退居二线,背后资源如何置换,旁系为何肯放权,外界众说纷纭,总之结果是——
  表面上叶延生只是执行总裁,实际上有叶家默许,叶家商业版块的控制权、决策权和执行权尽数收拢。
  期间不是没有高层想给他下马威,但他铁血手腕,面上虽然散漫,却也是个心脏的主儿。但凡他出手料理,就是狠的,掌权不过几个月,就拔掉了所有倒刺。
  到底延续了部队的作风,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