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慕怀钦上半夜当值,陈公嘱咐摄政王今晚会到朝阳宫守岁,让他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菜品、酒水一一上齐,接待礼数不可少,万不可出了差错。
  慕怀钦应下,让他放心。
  摄政王还未到,萧彻看起来心情不错,倒是不顾及礼数先小酌了几杯,不过他酒量不怎么好,几杯下肚,脸就上了几分红。八成是等人无聊,而后就拉着慕怀钦坐去大腿上,手伸进衣里前后捏上几把……
  萧彻也从不吻他,生生的硬来,慕怀钦越是抵触,他越是捏得起劲。
  慕怀钦对喝了酒的萧彻反感极了,根本不像个帝王,像个市井流氓。
  直到门外太监来报,摄政来前来贺岁,萧彻才松了手收敛起来。
  摄政王踏入大殿,大殿奴才跪了一地行礼问安,礼毕,慕怀钦抬眼看去摄政王,眸子里藏着深深的仇恨。
  沈仲也算是他年少时的老师,总是眉眼带笑,嘴角弯起,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谁知这人确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厉鬼。
  慕怀钦梦回几次,自己拿着一把钢刀将他的面皮一层一层地扒下,露出那张血淋淋极近腌臜的脸。
  他相信有一天,这种人一定会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君臣之间一番客套的寒暄后,沈仲便笑模笑样地说道:“陛下,臣今儿带了一奇人过来。”
  说着,他挥挥手,招人进来。
  片刻,从门外走进一男子。
  那男人个子高挑,身披暖红色的裘绒斗篷,里面穿着骑装,也是红色的,但颜色稍淡看着倒不突兀,黑色的马靴,他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
  特别的是,那男人头上带了一顶红色的芙蓉花,这个季节是没有芙蓉花的,那花瓣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极其的逼真。
  在大梁,只有两种男人带花,一是经商的富家子弟,二是窑子里的小倌。
  慕怀钦对此人第一印象并不反感,看体态身姿反而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可就是不知,在这大年夜,摄政王带这样的一个人入宫是为了什么。
  很快,萧彻屏退了左右,慕怀钦一直在门外候着,听着殿内举杯交盏,直到除夕的钟声响起,一夜平安无事,他换班交接,才回了属于自己的藏书阁。
  慕怀钦提着灯走在竹林小道上,老远就见藏书阁灯火通明,心说奇怪。
  推开房门,第一眼望到的是满桌子的酒菜,侧眸一看,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人……
  小唐?
  唐宁睡得跟小猪似的打着鼾鼾,慕怀钦一身冷气,走近了跟前他都没醒,看去脸色,红润润的,病该是好了,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额头,寒冬腊月,这么晚前来,总是有些不大放心。
  他那冰凉的手指一触,倒把人摸醒了。
  唐宁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拇指轻柔柔地搓着掌心,而后慢慢拉到了心窝。
  他嘴里呢喃着:“娘……”
  慕怀钦笑了笑,挺大的个子,力气也不小,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可不是你娘。”
  小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揉了几下,看到慕怀钦时,立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兴奋道:“慕大人,你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大年夜的,不陪你大胜哥过年,怎么跑来我这了?”
  慕怀钦一边问着,一边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润润他刚睡醒的喉咙。
  唐宁咕咚咕咚喝下,一抹嘴道:“我才不陪他。”
  “为何?”
  “这阵子他成天有酒局,浑身上下都是酒味臭烘烘的,回来也不洗,脱光了倒床上就睡,酒品还不好,喝多了非得抱着个东西睡,没东西就搂着我,我都让他熏死了。”
  慕怀钦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肚子都疼了。
  “日后可不敢在背后编排上司,被人知道了不好。”
  唐宁乖乖点头,随他下床。
  这会儿慕怀钦正在洗脸,小唐去摆了碗筷,天刚擦黑他就提着食盒过来了,早已对这里轻车熟路。
  前两天他还在养病,顾佟特意请了太医院里的老太医过来给他又瞧了瞧,熬药时方大胜就在院子里和顾佟嘀嘀咕咕,唐宁趴在窗沿儿上,他离得远也偷听不到,只瞧方大胜脸拉得似头驴,而顾佟满脸坏笑,也跟头驴一样转圈哄着他,也不知他俩都说了些什么。
  之后,方大胜一回来就同他讲,要多去慕怀钦那里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和慕怀钦攀交情唐宁自然是愿意的,可就是不知方大胜肚子里藏了什么坏水。
  慕怀钦还在掬水洗脸,他弯着腰,小唐就坐在他正身后,一回头,满眼都是那弧形的腰肢和挺翘的臀股在轻晃。
  一时间眼花缭乱,浮想联翩。
  他咽了咽,随之定了定神,不管怎么样,他决定要看顾好慕大人,可不能让那俩坏驴给惦记了。
  “慕大人,洗好了吗?咱们开饭吧。”
  “就来。”
  今年的年夜饭不再冷清,小唐这个话匣子,活脱脱就是个绿帽小八卦。
  喝了点酒,开始天南地北地扯东扯西,最后聊起民间传闻,上到前朝皇帝搞了小娘,生了个好大儿流落民间,下到臣子辱了皇妃,苟且生子,还做上天朝太子……
  慕怀钦听得哭笑不得,实在太过荒诞。
  笑问他从哪听来的。
  小唐说是一本书上写的,作者可有名了,写了好多书,叫佚名。
  慕怀钦哈哈大笑。
  他摇着酒杯,目光看着唐宁那双清澈的眉眼,像琉璃珠似的干净明亮,还没染上污浊的官风,和他在一起慕怀钦感觉真的很舒服。
  酒过三巡,唐宁吹牛自己千杯不醉,扬言要喝趴下慕怀钦,结果事实却很打脸,他早早就先醉了。
  熄了灯火,藏书阁里安静下来,唐宁躺在床上醉呓:“慕大哥,我想抱着你睡。”
  慕怀钦身子一僵,转头看了他一眼,呼气间酒气萦绕的,似在说胡话。
  慕怀钦拢了拢被子给他盖好,不料一只手忽然搂住他的腰,唐宁小猫一样蹭进了他怀里。
  “我想家。”唐宁呢喃着。
  听到“家”,慕怀钦原本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一个孩子独自一人身在他乡,如何能不想家?
  他也想家,想父亲,想兄长,很想很想。
  慕怀钦没有阻拦唐宁,任凭他在怀里撒娇,醉呓。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在虚幻的梦境中彼此取暖,再睁眼,天光大亮。
  大年初一,是百官向天子拜年的日子。按照惯例,所有在京官员都要上朝贺岁。
  唐宁刚好不用巡逻,慕怀钦也不用当值,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宫墙上转转。
  站在宫墙之上能纵观整个宫廷别院,远远瞭望过去,百官像一条长龙蜿蜒前行,三跪九叩,高呼万岁,那声音响彻整个天际。
  “真气派!”唐宁忍不住感叹道:“当皇帝肯定很威风吧?”
  慕怀钦没作声,想起萧彻君临天下时的威严模样,他目光久久凝视着朝堂正殿,嘴角微微上扬着。
  而此时的萧彻,正头戴两斤重的冕旒,挺直腰板端坐在龙椅上,百官依次进殿,礼毕后便开始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新年贺词,像背成语大全似的。
  昨夜,他熬了大半宿,又喝了大半宿,现在坐在龙椅上腰酸背痛,他也不敢动,一动冕旒的珠串就晃,晃得他直打瞌睡。
  陈公在一旁慧眼识色,很快奉上茶水,茶味又涩又苦,像草根,萧彻尝出是昨晚那红衣男子带来的见面礼。
  那男子自称是个行走四方的江湖人士,懂点医术,萧彻平日里喝的药就是他调配的。据说这茶是用天山雪莲根炒制而成,属于药茶,对缓解头疾有奇效。
  真假不知,那男子没摘面纱前,萧彻觉得他倒像个江湖骗子,可就在他缓缓摘下面纱的一瞬间,萧彻迷离的醉眼忽然聚焦,那人的模样便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心底,再也无法忘怀。
  萧彻突然想起了慕怀钦,心中暗自思忖,若是他见到此人,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今年春分来得早,年前就已经开始回暖。雪化了又冻,慕怀钦和唐宁在一起可太淘了,童心大发,团了几个瓷实的大雪球,打起了房檐上的冰凌。
  宫墙上有座高一层的楼阁。
  慕怀钦站在低处,仿佛长了一对鹰眼,一打一个准,只见冰凌一个个从房檐掉落,冰花一样的碎开。
  唐宁气得小脸通红,他怎么都打不准,不是偏了,就是力气不够。
  他还不服,一个劲儿地打。
  宫墙下的宫门侍卫,还以为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扬脖子往宫墙上一看是唐宁那小作祸,高吼了一声:“一边玩去,别砸到人!”
  两人探头看了眼,捂嘴一笑,撒腿就跑。
  路上,小唐笑问:“慕大人,你咋那厉害?”
  慕怀钦牛坏了,得意道:“这算什么,我可是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