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想了许久,他没给出答案,若说自己模糊不清,不如说不管哪一点,他都不想承认,也不屑定义。
  不一会儿功夫,小太监沏好了茶,跪地上颤颤巍巍地拖起茶盘,萧彻也没抬眼,随手一拿,突然被杯沿儿烫了一下,丢下的茶杯洒了一茶盘。
  “这么烫?怎么沏的茶?”
  “奴才该死!”
  伤了龙体可是大罪,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地,马上磕头认错,平日里这些都是陈公近身伺候的,陛下有些喜好他们拿捏不好,只瞧主子急着要,他们就急着给。
  萧彻抬头看了一眼奉茶人,这才发现不是陈公,倒也没发火,他多数时都会理解下人的处境,不会为难。
  他收敛了怒色说道:“多同陈公学着点,他年纪大了,也不能事事都由他来亲力亲为。”
  小太监磕头,称以后会尽心尽力。
  萧彻见他懂事,便挥袖放了人。
  时间尚早,有段日子没见凌风了,萧彻拾起马鞭,准备出去跑马。
  身后一排小太监跟着萧彻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正走下台阶,不远的长廊拐角处,一老一少被余晖拉长了身影。
  老的步履蹒跚,一步三晃,再扶头,若没个人搀扶估摸就得撅过去。
  小的满身泥泞,头发凌乱,像是打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泥鳅,脏乱不堪。
  萧彻诧异,这两人都干什么了?
  慕怀钦浑身疼得像要散了架,他扶着陈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心里不禁苦笑,谁曾想居然会是顾佟出手相救,老天真会开玩笑,杀人的刀和救人的手,怎么就能长在同一个人身上?
  陈公也是惊吓得不轻,到现在慕怀钦扶着他的手臂,都能感觉还在颤抖。
  “陈公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太医?”
  陈公停下脚步,看去他满身的伤,一边抓着他小臂上的衣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奴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被打成这个样子,你说你这孩子,跟个兵痞犯什么横呢?到头来吃亏的都是自己。”
  “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让陈公担心了。”
  陈公叹了口气,“背上的伤又裂了吧?一会儿脱了衣服,老奴给你好好上些药。”
  慕怀钦抬手蹭蹭鼻孔残留的血迹,扯着受伤的嘴角一笑,“哪有那么严重,一点也没裂开,陈公不必担心,我皮厚抗打,不疼。”
  陈公眉头锁着额,没说什么,知道这孩子是不想让他担心。
  这种懂事,总是让人太心疼了。
  慕怀钦笑嘻嘻地指着他手里的食盒,转话道:“对了,陈公,食盒里装得是什么啊?”
  一场群殴,本就吓得不轻的陈公,心里余慌未散,被这么一问,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他有些踌躇地看着慕怀钦。
  仔细琢磨,这事陛下早晚会问起,不如直说,让其心理也好有个准备。
  陈公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是摄政王给陛下送去的脆皮奶糕,陛下不喜便赏给你了。”
  慕怀钦听到脆皮奶糕,不由一怔。
  他看了陈公一眼,默默又把目光避开,一呼一吸间,酸苦好像就在一瞬把心塞满了,身上的伤反倒没那么痛了。
  他的思绪,不知不觉穿梭回遥远的岁月,二哥在灶台边忙里忙外的身影,好像还在昨日。
  那时候,二哥每次做好奶糕,都会让他先尝上几块,然后再带去宫里。
  慕怀钦尝过后,会笑着说:“甜的倒牙。”
  二哥去了后,这道甜点就被宫中喝令禁止了,他偶尔会偷偷央求御膳房的老张做给他吃,但每次吃起来都会流泪,味道变了,很苦很苦,苦到了心里。
  难怪陈公一路犹犹豫豫的没提,原是不忍让他睹物伤心。可对方这种不忍,对比陛下,会让自己更加的难过。
  陛下不是在打赏,而是在他心里捅刀子。
  两人逗留间,长廊的尽头忽然话音响起,“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闻声,慕怀钦抬头望去,一丝诧异,不知何时陛下已走到了跟前。
  他低着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回陛下,臣……臣的一个朋友病了,臣去探望了探望。”
  “哦?”
  萧彻话音拖得很长,带着狐疑,他微微偏头,让出一点光线,阳光从后脑穿过,正巧洒在慕怀钦一侧的脸上,萧彻抬眼便看见了他嘴角上的淤青。
  显然这是被打了,还打得不轻。
  探望朋友居然会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萧彻目光迅速瞥向陈公,陈公像是被这目光烫到一般,下意识地躲闪,不敢对视。萧彻神色思忖片刻,紧接着,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很快注意到了那只食盒。
  食盒磕坏了一角,边缘还沾了些许的泥渍。
  萧彻眸光闪烁,继而问道:“朕赏的东西你可吃了?”
  还未等慕怀钦开口,陈公迈出一步先作了声,“陛下……”
  萧彻抬眸一凛,厉声呵斥:“朕没问你!”
  陈公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默默低下头后,又把脚收了回去。
  见状,慕怀钦微微俯身,心中顾虑重重,他低低回道:“回陛下,臣全吃了,一颗没留。”
  “一颗没留?”
  第12章 绿帽小八卦
  萧彻嗤笑一声,他清楚慕怀钦的性子,每每见到他时,眼神都会飘忽不定,一部分出于喜欢,一部分出于恐惧。
  可唯独撒慌时的镇定,并不多见。
  慕怀钦脸上的伤在慢慢肿胀,青黑发紫的一片,萧彻看在眼里,犹豫片刻。
  罢了,就算是身边养的一条狗,在外受了欺负,回来也不该再挨了收拾。
  “嘴角怎么回事?”萧彻收回了马鞭,沉声问道。
  见萧彻没打开食盒,慕怀钦暗暗松气,他解释道:“和方统领拌了几句嘴。”
  “动手了?”
  慕怀钦点头。
  “因何啊?”萧彻声调扬得很乖戾,有种看好戏的嘲笑。
  慕怀钦闭口不言。军营里打架其实屡见不鲜,在一定程度上也算磨练血性,只要不出人命,上级大多睁只眼闭只眼。
  可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慕怀钦好歹也是在圣上面前当差的,敢群殴他这样的上司,还真没几个敢。可想而之,方大胜在军中的影响力有多大,当然,其中不免陛下的宠信,助涨了不少嚣张气焰。
  平日里方大胜对慕怀钦什么态度,萧彻都看在眼里,但慕怀钦不觉萧彻问这些是要帮他讨回公道,他太了解萧彻,对方只会落井下石。
  果然不出所料,萧彻邪佞一笑,唇贴在他耳边轻声低吟:“不要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得了朕的宠幸就能被别人高看一眼,贱奴就是贱奴,翻不了身的!”
  慕怀钦静静地站在原地。
  阳光倾洒而下,微风吹起,发丝擦过脸颊寒中带刺,方知,暖阳下的风也会这么凌冽。
  他不动,也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任凭心中的疏离感一点点的滋生。
  萧彻在他面无表情的反应中,渐渐冷了脸。
  “怎么?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慕怀钦心中不觉冷笑,精神,肉.体,还能有什么样的折磨都拿出来吧,你想要的,我给你就是了。
  他双膝跪地,重重一磕:“陛下说的是,臣是贱奴,罪该万死。”
  萧彻闻言,忽然畅快大笑,深深的恶毒刻在那张薄情的脸上,他要的就是慕怀钦这种绝对的臣服,无能为力的臣服!
  ——
  隔天就是除夕夜,这个时段宫里的传信太监就会在宫门口摆上信摊,以便宫人们领取家中的信件和包裹。
  这两天慕怀钦早早就起来排队,等待父亲狱中的来信,这是萧彻唯一允许他和家人的接触。
  前面排着的是几个朝阳宫里新来的小太监,几人说长说短聊着近事。
  “前天你可真命大,还以为你得被拖出打一顿。”
  “可不是嘛,沏茶烫了陛下,陛下居然都没罚你?”
  “陛下仁慈大义,哪会同你我这等人一般见识。陛下说起话来还可温柔了,叫我好生跟着陈公多学学……”
  仁慈、大义、温柔,这几个字眼听得慕怀钦不禁想笑,也对,萧彻对别人都仁慈,唯独对他,牲口一般。
  接到父亲的来信,慕怀钦欣喜若狂,还没来得及回去就拆开来看,信上依旧同往年一样,只有寥寥的几个字:一切安好,吾儿勿挂。
  慕怀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有了着落,可这种着落会随着他的贪心慢慢变成失落,每年都是这几个字,像完成任务一样,让人平静不下来。
  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见到父兄才行。
  转眼到了大年夜。
  今年除夕格外的奢华。听闻摄政王特拨十万两白银,用于筹备这场年夜庆典。一时间,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喜庆的氛围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夜幕刚一降临,璀璨的礼花便接连腾空而起,在夜空中轰然炸开。那绚烂的光芒,将整片天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