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贡时良和高公公还站在军队外围,望着远处看不清来头的人群,心头起了谋算。
  “高公公,看来这趟任务要费些时日了。”
  “贡督军想要作何打算?”
  贡时良转身回望着云州城的高墙:“你我皆知此行有违天道,若要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顺利封城,要么坚称神罚,屠尽眼前所有人,要么主动承认神罚为假,撤兵回京,止息干戈。”
  高公公也随他望去:“这两项可都不是好选择。”
  “所以,只能选第三条路。”
  高公公侧目看他:“哦?”
  贡时良摩挲着手中长枪:“重新下毒,再造恶疾,他们能解这一次,未必能解第二次,只要再挨些时日,等云州城覆灭,周边的恶疾不治而愈,坐实神罚的预言,这云州城内外无论死了多少人,都是神罚所致,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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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云州城内好不容易恢复的活气, 又被大军围城搅得人心惶惶。
  好在城中还有官衙,很快稳住了城中恐慌的百姓。
  中毒患者依旧集中在医馆和征用的客栈,尚无症状之人纷纷躲于家宅, 幸未出现拥挤逃窜, 踩踏事故。
  秦颂带着众人刚进入城中,城门立马紧闭。
  不少人骇然于状,“可恶!这是要将我们一同困在城中吗?”
  秦颂顿下脚步望回去,瞅着紧闭的厚重城门,略感不安。
  黎予沉吟道:“大军围城只有一个由头,那就是神罚降疫, 既没有屠城的命令, 也没有其他论罪的说法,只要控制了恶疾, 也便没了围城的道理。”
  陆尤川却冷嗤了一声, “少詹事实在天真, 调动三十万大军围堵云州城内手无寸铁的百姓,你竟以为他们会讲道理?”
  黎予侧目瞥向陆尤川:“既如此,那陆大人为何要进城?不是早已说定劳烦陆大人稳住城外, 留以应对?”
  “城外自有人接应,倒是城内, 若少詹事的舅舅换套说辞, 城内百姓随时可能将秦……”陆尤川顿了顿, 又改口道, “将官府当成引发云州祸事的根源持刀以待, 以少詹事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能护得住谁?”
  “可笑,陆大人有何立场猜忌他人?秦大人陷入此版境地, 难道不是陆大人谏言出任?黎某更是有理由怀疑,说不定此举正是陆大人为铲除异己,刻意为之。”
  陆尤川和黎予立于秦颂两侧,两人无端唇枪舌战起来,火药味快把秦颂烤焦。
  不过他二人所言很有道理,即使他们被围在了城里,贡时良一时之间不可能对他们大举屠杀,但不可不防他们会出其他阴招。
  秦颂思虑了片刻,才拦下敌视的两人,“陆大人,辛苦你一件事。”
  陆尤川闻声眉头轻蹙,他不喜欢她如此客气同他讲话,但他还是抿唇“嗯”了一声。
  秦颂关注到了他眼神中那几丝幽怨,温柔望向道:“麻烦陆大人带领大家分散城内,留意城中异动。陆大人沉稳干练,能力出众,秦颂拜托陆大人了。”
  她笑眼弯弯的,但陆尤川一眼就能看出她眸子里明晃晃的狡黠。
  他暗自无奈,他喜欢她的服软,但不喜欢她在需要他做事时表现出如此模样,因为不用她如此刻意,他也会心甘情愿且早已想到要如何应对了。
  他喉间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又望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抿唇应下,又将目光扫向黎予,带着几分嫌恶。
  秦颂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黎予,从戎阳出发后,黎予一直跟在秦颂身边,颇有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快慰。
  秦颂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少了几许得意。
  “也辛苦小公爷带人前往医馆,分发制好的药丸,先缓解一下医馆的压力。”
  因着将几车药材全部用来救治了戎阳的患者,带进云州的所剩无几,为了方便赶路,秦颂特意命人将药材制成了药丸,数量有限,无法供应全城病患,只能先紧着症状严重的患者。
  黎予很想黏在秦颂身边,但他理智尚存,示意了一瞬,便应下了下来,“好,交给我。”
  做好安排后,秦颂也没多耽误,带着一应随从暗卫赶回了衙门。
  秦颂留下春和收拾车上物品后,立马去了议事堂。
  可秦道济并不在衙堂,她顿感不妙,正欲前往他处找寻,沉星和降月急匆匆从后院跑了出来。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秦颂胳膊:“秦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沉星话音落下,降月又朝秦颂身后寻了一眼:“我们家公子呢?”
  秦颂记挂着她爹,只简单回道,“他没事,我爹呢?”
  话音刚落,两位小丫头倏地红了鼻子,“秦大人…秦大人被他们扣走了。”
  “什么?!”秦颂双目圆睁,“谁做的?在何处?”
  降月气愤不已,“是那户部侍郎陈大人。”
  “陈渊?”那个说话做事向来谨慎的,老好人模样的户部侍郎?
  沉星使劲点头:“就是他,督军老爷的兵马昨日天不亮就围住了云州,说是天有异象,为罚奸贼,降灾云州,城中人人自危,但并未说奸贼是谁,只熬过了一日,那陈侍郎就一口咬定是秦大人作恶多端,煽动了工部的小吏和几名衙役,将秦大人扣了起来。”
  秦颂想到过这个结果,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她闷着一口气,真想揍那姓陈的一顿。
  降月也愤愤不平:“而且,其他人明明知道陈侍郎此举草率,也无一人阻拦。”
  他们当然不会阻拦,甚至庆幸有陈渊带头将此事按在她爹头上,只要能摆脱他们的嫌疑,就算需要人作证她爹穷凶恶极,这些人说不定还会绞尽脑汁给他爹编撰上百条罪名。
  她忍不住骂了一声,才问道:“他们将我爹带去了何处?”
  降月忙回:“我知道,在一家废弃的客栈。”
  言讫,秦颂赶忙让她带路,转身出门。
  来到那家客栈,门外有两名工部的小吏守着,陈渊和工部的主事都不在此处。
  那两名小吏见到秦颂,慌了一瞬,不待他们反应,秦颂已吩咐暗卫将其拿下。
  她毫不耽搁,带着其余暗卫阔步入内,循着店中痕迹,来到了后院一处杂物门。
  房门口也有几名小吏守着,秦颂步伐不停,身侧暗卫提步上前利落打晕那几名小吏,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房门洞开,扬起的粉尘在初春的斜阳里,显得无比微小。
  透过光亮,那位昔日荣光的肱骨老臣,即使发冠微散,衣衫脏污,依旧挺着背脊,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闭目沉思。
  待房门响动,他才睁眼看来,年老浑浊的目光含着复杂的情绪,定定瞧向秦颂。
  “爹。”秦颂大步走进去,来不及寒暄,欲扶他起身离开此处。
  他却拦住了她。
  秦道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先关心了几句秦颂的情况,又仔细问询了秦颂这一路的情形。
  待秦颂言简意赅告知了这一程的情形后,秦道济眉头紧锁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欣慰。
  秦颂继续扶他起身,“爹,城中事物有陆尤川和黎予撑着,您先跟我回去,稍后再来收拾这些小人。”
  秦道济始终坐在原位,“陆尤川也来了?”
  秦颂点头,“嗯,沈夫子也有意让他同行,不过女儿暂且让沈夫子留在城外了。”
  “甚好,沈先生留在城外是明智的决定。”秦道济带着慈爱的肯定,又夹杂着淡淡的客气疏离。
  秦颂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父亲今日的眼神始终很复杂,一直盯着她看,却像是通过她的皮囊在看另外一种人。难道他知道她换了芯子?
  秦颂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回正题,“爹,先别说这些了,先跟我回去,云州被围,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秦道济还是没有动身,他扯开了旁边一张破旧板凳,用宽大的衣袖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挪到秦颂身旁,示意她坐。
  继而不慌不忙道:“颂儿,云州之局是你的难题,爹爹认可你做的每一步计划,从今日起,爹爹不再插手你的安排。”
  秦颂一怔,她直觉父亲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安排,令她心神不定。
  她轻轻深吸了口气,反正眼下有暗卫护在门外,陈渊又不见踪影,就算他回来了,以他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要他们的命,晚点离去也无妨。
  秦颂遣退沉星两个丫头,才缓缓坐了下来,“爹,您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颂儿,能告诉爹爹你是从何处来的吗?”
  秦道济语调十分正式,秦颂心下一惊,他果然知道了她是穿来的。
  可他为什么对于自己女儿换了芯子这件事如此平静呢?
  秦颂莫名慌乱了几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道济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忽而撤开视线落在虚空,叹息一瞬才若有所思道:“若不是娴娘的出现太过离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会有人悄然更换魂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