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鹤颉又道:“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姐姐,可怜!你醒醒,你的心全用错地方了!胸怀浩荡者,焉能与狭隘小人同生共死?”
  薛冲目光流转,从宁不苦到摆歌笑,再到鹤颉步琴漪,她真愿意倒头就死,回到她雪满天的北境,和她的五十二条猫狗埋在一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唯有一死了之。
  这还没完,甲板上又出现一提剑少年,好不眼熟,公仪蕊见了薛冲,微微眯起眼睛,又看自己的哥哥。
  这时公仪爱才从津津有味的观赏里回神,他着急地推公仪蕊回去:“小锁儿,快回去!”
  公仪蕊岿然不动,薛冲欲哭也无泪,因为公仪蕊其他人一概不看,只盯着她看,他抬头看天色,天快亮了,昨夜狰狞群山,妖道之拂尘刃,鬼佛之戒杀棒,在初生红日的照耀下,无处遁形,只有江水滔滔,万古不废。
  鹤颉在众人包围下,照旧规矩行礼道:“小师叔。”
  公仪蕊点头,看向步琴漪时,不知他如今又是用的哪年黄历,过哪年公仪蕊的日子,他竟认得步琴漪:“小步。”
  步琴漪笑了,日出东升,霞光万丈,他收敛了所有的恨,唯有风流蕴藉,他问道:“知命兄,你素来大公无私,若是兄长盗窃,你该当如何?”
  公仪爱脸上一震:“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你夜探我船,未经楼主允许,擅自出行。琴漪啊,我顾念你比我小好几岁,还是个年轻人,等我上报七星天大人,必然为你求情。”
  公仪蕊困惑道:“我兄长?他偷窃何物?贵吗,我先替他赔。”
  步琴漪正要说话,宁不苦从斗篷里透出一双眼睛,愤怒道:“你看他手上是是什么?!是思危剑!我是思危剑的主人。听风楼偷我的思危剑!”
  步琴漪笑吟吟地接续道:“公仪爱,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思危剑?”
  公仪爱怒道:“这剑分明是你拿来的!”
  步琴漪摊手:“不错啊,是我从栾书冢守墓人这里借来的,原本是要带到沧浪天思危剑盟给北境诸位世家观瞻。”
  摆歌笑一愣,宁不苦也呆住了。睁眼说瞎话,天下谁能胜过步琴漪?但摆歌笑一把捂住宁不苦的嘴,避免这小子胡说八道。
  众目睽睽,步琴漪空口白牙,生造罪名,言辞恳切,无奈怜惜道:“可你竟然偷走思危剑数月,北境不得安宁,兰捺天枢胡笳打得不可开交,又害我一路寻找。你如今南下,是要把思危卖给谁?”
  “七星天大人可知?楼主可知?听风楼北境诸人可知?”
  步琴漪以手拭泪:“公仪兄,你做出这样楼规不容的事,我实在痛心疾首。”
  公仪爱依仗四周探子全是星派人,有恃无恐道:“你空口无凭,栽赃未免太着急。”
  步琴漪环顾四周星派众人,薛冲鹤颉还是姐妹情深生死相依地靠在一起,宁不苦被摆歌笑庇护,这等场面,真是荒诞不经。
  步琴漪道:“我不着急。北境三人着急,兰捺和天枢箭在弦上,已是一触即发。若他们不需要思危剑这个由头,那思危剑一文不值。听风楼本要坐收渔翁之利,可公仪爱包庇祸心,私藏宝剑,使得我楼一夜之间损失千金……不,是万金。你等诸人皆受令于公仪爱,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诸君可要掂量这其中分量啊。”
  公仪爱左右看看,现下自然不会有蠢出生天的手下叛变,步琴漪只带寥寥几人上船,就是将他们杀了也是轻松。
  步琴漪轻笑:“大人在想什么?琴漪觉得不难猜呢,是要杀人灭口呀。”
  “可我已叫人知会楼主思危剑下落。这沿途一路日月星三派都会有人接应。大人,前面就有茶馆,你将思危剑交出去,如何?”
  宁不苦大怒:“那是我的剑!”
  步琴漪笑意不减:“大人行此巨船,想必是经过楼主同意。既然楼主同意,就得尽快把思危剑交出去。否则北境三人若是没有思危剑就打作一团,我派无利可获,莫说是公仪兄你一人,七星天大人都得吃亏……”
  “诸位星派同门也要吃亏。思危剑无论是给谁,都得周旋一阵。周旋之时,全武林的眼睛都盯着,又轻松不受累,比之如今思危剑下落不明,那三人各自斗法,星派也得辨别信息真伪日夜操劳,一着不慎传错消息,狗血淋头,小命不保要强啊。是不是?”
  混在星派密探里的何独一是这里唯一乔装打扮的人,他居然也被说动。
  有思危剑对于听风楼自上至下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步琴漪不动一兵一卒,就把烫手山芋丢了出去。且公仪爱他确实心虚。
  若公仪爱是出公务,这时大可以原路折返东南郡或是找个码头停靠交出思危剑,甚至还是大功一件,不过他起码得分一半功劳给步琴漪,步凌云一定会帮步琴漪争的。
  可惜公仪爱是心里有鬼,他离开北境就是带弟弟治病,也是擅离职守,而且何须动用这么大的船?而且若不是公仪爱过于贪婪,办这见不得光的事,竟然找富有的东南郡茶馆走账。想到这里,何独一就咬碎了牙齿,不是这样,他何至于要跟公仪爱鱼死网破?
  无论是原路折返,还是找个码头停靠,都会暴露这艘船。
  且步琴漪做得太绝,抬出思危剑这个由头,日月星三派长老谁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没用。
  果然,公仪爱放人了。
  何独一松了口气,却见步琴漪身如枯叶,倒了下去。
  “心血消耗太多,需要静养。你……脸色也很不好,该睡一觉了。”
  是公仪蕊。
  他在对薛冲说话。薛冲伏在步琴漪床边,简直像摔断了腿的小狗,又眼巴巴,又顾影自怜不敢跟上去,所以她趴在他床边,也不敢趴太实。
  薛冲累得厉害,外头鹤颉和公仪爱反复交涉,鹤颉不同意听风楼要将思危剑据为己有,而公仪爱诡计多端,使劲要把这剑赖给鹤颉。让鹤颉带剑离开。
  公仪蕊见她神伤,跪坐在她身旁:“你的日子,比在我手下,是好过了,还是难过了?”
  薛冲苦笑了一声,却道:“你觉得鹤颉会把思危剑拿走吗?”
  公仪蕊一怔,诚实道:“我今晨其实听得不分明。我这些日子每日都在灌一些苦药。他……自称是我兄长。但我印象中,我有两位兄长,颀长清俊,与如今面目,似乎不大像。不过,我……不记得了。我都不记得了。”
  薛冲偏过了脸:“鹤颉不会拿剑的。她很聪明,她现在拿走思危剑,会被那三个人撕成碎片。她才不傻。你哥哥跟她说那些,真是白费口舌。”
  公仪蕊沉默,未几,却执着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好过了,还是难过了?”
  薛冲盘起腿,实话实说:“无论好过难过,我都不想回北境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叫鹤颃的过往。执着过往没什么意思,只会自苦自伤自怜。”
  旁边的珍珠已睡熟了,宁不苦缩在另一张塌上,不住地颤抖,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个场面,被吓到了。
  薛冲请求道:“小师叔,替我看看那人。”
  船中房间多半狭长,公仪蕊走到另一端,薛冲已站起身,锁住了门。她盘腿打坐在门边,一门之隔,她既不用担心鹤颉再对步琴漪下手,也不用担心公仪爱冒然攻击,这有公仪蕊呢。
  门外那两个,先自己撕吧一阵吧。
  作者的话
  老石芭蕉蕉
  作者
  07-12
  嗯……明天四男同舟了。
  第80章 四男同舟
  门外有鹤颉和公仪爱互相扯皮,薛冲一时筋疲力尽,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薛冲在椅子上打盹做梦是一阵一阵的,她梦到火炉前的公仪蕊,双手奉上一本剑谱,随着他的手伸出来,他没系带子的胸口和腰腹也逐渐清晰,似乎还沾着水珠——她的头从撑着脑袋的手上掉下去,她猛地惊醒。 薛冲抖了抖,抱住自己的胳膊,有人在她身后,她回头,身处洞窟之中,宁宁就站在那里,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他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薛冲没有一头栽进水中,只是惊恐地看看四周,还是这条船,她到底是不是醒了? 她调整姿势,往后仰着睡觉,热闹的街市里,珍珠回头,背上背着她的剑,两人走来走去,天都黑了,就是找不到一个能练剑的地方。 但珍珠忽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薯,薛冲知道这是要吃烤红薯了,还不带翡翠白玉。 薛冲擦了擦口水,她的脑袋被人抬了起来,她朦胧之中看到琴漪的脸,琴漪……琴漪……她端着一碗面,颤颤巍巍走向小步大人,很担心他瞧不起她,所以是忍着眼泪才走过去的,但无论她说什么,这位江湖客都是微笑听着,柔静的注视中,他歪歪脑袋:“是吗?可是,有用之人是不会做无用功的。” 薛冲忽然很伤心,伤心得做梦也梦不下去了。 她半梦不醒之时,听到男声呜咽哭泣,她这才睁开眼,却左脚绊倒右脚,摔在地上——脚麻了。 她艰难抬头,只见珍珠正在劝架,公仪蕊面有难色,宁不苦跪在床边,步琴漪侧撑着床面,口中溢血,青丝垂落,眼下青黑更显憔悴,饶是这般疲惫,宁不苦也似乎正在和他争吵什么。 她这一摔动静不小,四个男的全看了过来,薛冲一骨碌爬起来,内忧外患之际,她这辈子的情史都摆在眼前,她龇牙咧嘴走过去,甚至紧张到同手同脚。 步琴漪擦了擦嘴边的血,薛冲刚走过来,他就扭过了头,宁不苦则是抱住薛冲的大腿:“他骂我!骂我心机叵测,装傻博取你的同情!” 薛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真傻,我知道。” 宁不苦听了一愣,他还是不肯松开手:“我问他我的思危剑去哪里了,他一直不肯理我,还威胁我,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