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景楼沿着回廊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一个瘦长的人负手站在院中池塘边的木拱桥上。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见纪兰舟一身素雅长衫站在落雪的树下,宽袖广身玉带束腰,皮肤白得和雪几乎融为一体。
  雍王单站着就显得整个人冷清且疏离,像误入凡间的仙人不属于这里。
  一时间,景楼的眼神竟无法从那道身影上挪开。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露/骨,桥上的人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又是那双眼睛……
  景楼在漠北的时候听说蛮人部族中流传着妖狐摄人心魄的诡事,此时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狐妖的眼睛。
  “醒了?”纪兰舟双眸含笑,“身子还好吗?”
  景楼板着脸冷哼一声当作答复。
  纪兰舟的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说道:“没事就好,赶紧去吃早饭吧等下要进宫朝见陛下。”
  说着,纪兰舟缓步从桥上走下来到景楼身边。
  “你……”
  纪兰舟盯着景楼胸前敞开的衣襟以及露出的绷带,正色道:“年轻人,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多爱惜些。”
  景楼一愣,抬手合拢衣领转过身去。
  装什么深沉老道。
  此人心机太深!
  在看透雍王的目的之前,景楼深知绝不能放松警惕被拿住把柄。
  回到屋内,富贵已经吩咐下人布了一桌饭菜。
  景楼眼前一亮,却又佯装镇定地缓缓坐下。
  纪兰舟则随手拿了本书卧在旁边的罗汉榻上喝茶烤火。
  依礼,主君未上座时谁也不能动筷。
  虽然厌恶死板的尊卑礼节,但景楼不想丢了平远侯府的脸面仍旧坐得笔直。
  只不过榻上的雍王久久没有动作,景楼终于忍无可忍。
  他朝纪兰舟喊道:“你不吃吗?”
  “回正君,王爷已经用过饭了。”从旁服侍的富贵代为答道。
  大清早王爷只不过吃了一笼肉包、一碗素面、两个白煮蛋……
  富贵心里默默地嘀咕,手上忙不迭地给景楼呈上一碗白粥又往盘子里夹去一个包子。
  雍王府里的吃食都很用心。
  白米粥里加了糯米和白糖一起煮得软烂香甜,顺着食道滑入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肉包则是鲜美无比,咬上一口汁水在口中爆开肉香四溢。
  景楼眼前一亮,连喝两大口白粥后索性放弃勺子转而捧着碗大口喝起来,肉包更是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往嘴里塞,整整吃了一笼。
  往常在漠北军中没那么多讲究,加上实在是饿狠了,景楼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餐食扫荡干净。
  富贵哪里见过这般景象,震惊到连布菜都忘了。
  雍王虽然能吃但终归吃的慢条斯理吃相儒雅得体,驭北将军则不同。
  大口吃饭的爽快利落颇有武将豪迈之风。
  得,如今家里两位主子都这么能吃,王府的用度怕是要翻上一番。
  吃掉最后一个包子后,景楼看到桌上还有个瓷碗倒扣着的小盅。
  富贵连忙为景楼打开盖子,说道:“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小的给您准备的蒸蛋羹,正君您尝尝看。”
  蛋羹蒸的恰当好处,奶黄色的蛋羹色泽晶莹看起来就十分诱人。
  景楼犹豫了片刻,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还是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羹。滑嫩的蛋羹在口中融化,弹软的口感让人忍不住想吃第二口。
  他本来已经吃饱了,但结果还是将一碗蛋羹吃得一干二净。
  回味着蛋羹的鲜美滋味,景楼忍不住陷入沉思。
  这个雍王,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啊……
  -
  榻上的纪兰舟望着不远处狼吞虎咽的景楼不禁勾起嘴角,以前他养的小狗也是到家第一天就开始进食丝毫不认生。
  随后,纪兰舟收回视线敛起笑容。
  老皇帝认为雍王好拿捏,把朝见定在婚事落定后省了后顾之忧。
  景楼性情刚正耿直,今日朝见怕是要受委屈。
  第8章
  隅中时分,纪兰舟和景楼出发前往大内宫中。
  纪兰舟以为自己这身青色衣袍就够叛逆的,谁知景楼比他还要更加任性直接穿了一身黑色的锦袍。
  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英俊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眉边那道疤痕锐化了整张脸的凌厉感。景楼站在风中衣摆飞扬,纪兰舟几乎能像想到这人策马奔腾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随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宽厚的肩膀将衣服撑得恰当好处,腰间黑色的革带紧束更显的身材比例呈现完美的倒三角。
  纪兰舟的视线扫过腰带下凸起的弧度时不禁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的正君身材真好,胸大屁股翘。
  如果在前世的健身房里,遇到景楼这样好胸好臀的人他绝对要上去捏捏试一下手感。
  只可惜不解风情的富贵给景楼披上了一件棕色鹿皮披风,好风光顿时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景楼纵身一跃便轻巧地跳上了马车。
  纪兰舟悻悻地收回视线,抱着暖手的汤婆子老老实实走木梯,紧随其后钻进了马车里。
  富贵准备的是一辆四驾马车,高头大马拉着楠木车身,四角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马车内部也很宽敞,窗棂旁安置着小茶桌,两个人坐在里面绰绰有余。
  景楼笔挺地坐在角落,隔着竹帘看着窗外。
  纪兰舟极有眼力价又不想自讨没趣,直接坐到离景楼最远的另一个角落。
  车夫扬鞭吆喝一声,马车出了宽街缓缓地向前驶去。
  东京城中有条专供王孙贵族使用的御街直通宣德门,是城中修缮最好的道路。
  白日里御街不允许平民百姓行走,纪兰舟他们一路上便可畅通无阻。
  行至御街时纪兰舟用手指撩开帘子好奇地朝窗外看去,眼前复古的街景让他新奇不已。
  不得不说大齐几代君王当真治国有方,大齐太平日久人物繁富尤其是御街两侧,商贩街头叫卖声络绎不绝甚是热闹。
  路边酒楼、食肆、小食摊子、走货郎,各式各样的商家林林总总应接不暇。
  纪兰舟望着显眼的仁和酒楼,兴致勃勃地说:“哎,咱们改天去尝一尝大酒楼的味道吧。”
  等了一会儿,身后并没有传来答复。
  他回过头去看到景楼仍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马车外候着的富贵掀开门帘挤进一颗脑袋,面露尴尬地解释道:“王爷您忘了啊,正君的身份尊贵不可随意出府……”
  “啊?”
  纪兰舟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头,随即恍然大悟。
  正君的身份对应着王妃,确实没听说过有哪位王妃满大街晃悠的。
  想到这里,他同情地看向身旁默不作声的景楼。
  让一个本该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辈子被困在王府后宅,老皇帝这招可真狠啊。
  怪不得景楼之后要谋反。
  堂堂七尺男儿被迫屈辱雌伏,如同被豢养的鸟雀一般永远得不到自由,换了是他也同样不能接受。
  纪兰舟盯着景楼轮廓硬朗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默默地收回视线。
  -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宣德门前。
  纪兰舟一行人下车换上宫里派来接应的马车。
  大齐皇宫处在东京城的正中央,宫殿建造得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殿顶铺满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听富贵说原本皇宫并没有这么大,是当朝的老皇帝下旨扩建才有了如今的奢华规模。
  来到马车无法前往的地方,纪兰舟他们又转而下车步行。
  纪兰舟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景楼大病初愈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口实在是令人不放心。
  他朝景楼看去,后者冷着脸跟在一旁看上去并无大碍。
  四周宫墙高耸压抑,纪兰舟很难想象景楼此刻是用怎样的心情再次踏入宫中。
  他一定怨恨着坐在龙椅上的人吧,只是朝臣本分不得不屈从。
  景楼的黑衣和红墙映衬,为他染上了一层悲情的色彩。
  宫中太监带领纪兰舟和景楼来到文德殿前。
  “陛下,雍王和雍王正君来了。”随侍公公在门口通报道。
  “宣吧。”
  殿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宣雍王、雍王正君进殿——”
  传旨太监捏着嗓子的喊声响起,纪兰舟和景楼一前一后进入殿内。
  偌大的宫殿内暖气十足,铺天盖地的檀香味熏得纪兰舟咳嗽两声差点喘不上气。
  老皇帝斜倚在龙椅上面色疲惫,眼下的眼袋几乎要垂到嘴角,肥硕的身子上套着金色龙袍好像一颗黄桃。
  一身华服的皇后则端坐在皇帝身侧十分雍容典雅。
  在殿内,纪兰舟竟然还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太子站在大殿上,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他和景楼。
  纪兰舟和太子对上视线时,太子不开心地剜了他一眼之后将目光转向景楼满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