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手机响了很久彻底安静。
  透过墙壁传来婚礼进行曲。
  他食言了,没有去履行伴郎的职责。
  他一直信仰爱情的自由,觉得勉强是没有意义的。他本来想要体面的放手和祝福,可是太难了,他做不到。
  错过就是错过。
  他不住地笑,像个疯子,笑声到最后变成喘不上气的哽咽,然后是彻头彻尾的伏地的悲泣。
  导演站起来喊卡,一条过。大家都鼓掌称赞晏川演得好,层层递进,克制与爆发都诠释得很完美。
  但晏川蹲在地上,过了很久,半天没有把头抬起来。
  司崇走过去时,发现对方正用手抵着胃部——这是晏川焦虑发作时的习惯动作。
  晏川感到肩膀一沉,身体从前被圈住,头抵住一片宽厚。这是以前司崇的习惯,如果觉得晏川情绪太激烈,他会来拥抱他安慰。用他的话是,把他拽回到现实。
  晏川却伸手把人推开,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垂着眼,避免眼神接触,没有跟司崇说什么,独自去了卫生间。
  水龙头哗哗作响,不算整洁的卫生间只有晏川一个人。脸上有妆,晏川只洗了洗手,然后用打湿的手拍打脖子降温。
  镜中人的眼睛有点红肿,他快速深呼吸,手伸到口袋里摸索着里头的红绳,等呼吸平稳后,转身走出卫生间。
  拉开门,一株紫藤从墙沿垂落,有人站在外头,一条腿的膝盖弯曲,目光垂落地面,靠着墙在等他。
  听到动静,司崇抬起眼看向他。
  “你跟过来干什么?”
  “你还好吗?”
  他们两同时开口。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司崇继续说。
  晏川揉了揉眼睛,“五年了我还没学会你的那套技巧,没有进步,这确定不是嘲讽吗?”
  “你不用学我,你有你自己的表演方式。”
  晏川突然问,“坦白说,你接这部戏,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没有钱,又不是什么大制作。”
  “我也没想清楚,”司崇向他走过去,“也许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只是我不想看你跟别人演这些,如果你非要拍,不如跟我搭档。”
  晏川讽刺地勾起一侧嘴角,“你忘了我是演员嘛?你这次截胡了,难道以后我拍的每一部戏,你都要搞一次这种把戏?”
  司崇望进晏川的眼底,同时抬起一只手要去摸他泛红的眼眶,“是,所以也有其他目的。”
  晏川没有动,任凭他的手落到自己眼下,“是什么?”
  司崇慢慢说,“你不觉得“朋友”这个词很虚伪很懦弱吗?明明有机会却错过,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词,一层层包裹起自己的心,树立起界限。”
  晏川脸色骤变,“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只把你当“朋友”。”
  “别胡说!”
  “你不是齐明,我不是陆谦,我们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开始拍戏了
  第29章 错误
  他疯了。晏川想。
  司崇的手从眼下移动,慢慢拂上他的鼻梁,摩挲过脸颊,触碰着下颌,像情人温柔的吻般流连不舍。
  麻酥酥的,战栗的,顺着神经电流一样精准袭击上晏川的大脑。
  晏川终于反应过来,他用力伸手一推,把司崇推开。
  看他狼狈地撞上对面的墙壁,身体竟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没有力道,任凭晏川一推就能推开。
  “别开这种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胸膛起伏,气息不稳,晏川推人时太过用力,手腕有一种扭伤般的疼痛,表情则恐慌得像看着一个疯子。
  在司崇还要再说什么前,晏川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话。
  固执得像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抗拒一切外界的讯息。
  “拍摄期间,我们只谈工作。”他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你不想做朋友,那就只做同事。合约结束前,别再提这种事,否则我立刻退出。”
  他的眼眶烧得通红,血丝狰狞地爬满眼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
  司崇沉默了。
  晏川比他想象得反应更激烈,抗拒更明显。
  司崇看出来,晏川是认真的。
  他一直是言出必行的人,说出口的话绝不反悔。
  司崇垂下手,背因为猛然的撞击牵扯旧伤有些钝痛,他抵着墙壁站起来。
  这是个错误的时机,自己太过冲动做了错误的事,但事态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挽回的可能。每个人都要承受选择后得到的结果,不论是好是坏。
  身体微微颤抖了下,但他很快克制住,攥紧手,“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而晏川已经转身,他走得很快,几乎像是逃。
  片场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杂工搬着的道具被他撞翻,玻璃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卡片记号笔泡沫板撒了一地,有两个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
  晏川下意识道歉,蹲下来帮人捡东西,虽然对方一个劲说没关系不用了,小心手,拿扫帚来扫好了。但晏川耳边嗡嗡的,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他眼前和脑子里目前只能专注去想一件事,他还是坚持徒手捡玻璃碎片,理所当然被割伤,他把捡好的沾了自己血的东西递给那个人,然后重新往片场走。模糊听到后面有人在尖叫,好像在说谁受伤了一类的事。
  晏川走回原来的地方。
  人们看见他朝他打招呼,突然表情变了,变得恐慌,好像他成了什么怪物。
  晏川感觉神经被刺了一下,一种熟悉的尖锐的疼痛在视网膜上蔓延。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晏川头痛起来,记忆里,他曾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有两个人拿着白毛巾跑过来,朝他伸手过来。
  晏川恐惧得躲开了。
  “晏老师你怎么了?”场记小张说,“你手流血了,你不痛吗?快点坐下,我们给你包扎一下。”
  晏川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血已经糊满了整只手,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卡进去的玻璃碎片。
  “天啊,嵌进去的好深。”
  有人拿了扎凳过来让晏川坐下,有人找出医药箱,有人问谁有镊子。
  一瞬间好像片场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关心他的伤口。
  晏川坐在凳子上,看着人专心致志地用镊子挑出玻璃碎片,用棉花蘸着酒精给他消毒,一边处理还一边说,“晏老师,可能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晏川眼皮抖了抖,他其实并没有感到疼痛,但感受到了来自大家的关心,所以他笑了笑,“没关系,只是小伤,贴一下创口贴就行了。”
  “这还小啊,流了这么多血,你看看,这一地都是。”
  丁璃闻询赶过来,“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晏川把包扎好的手缩起来,“丁导真不好意思,刚拍第一天就出这种事。”
  “现在你手受伤了,接下来的场景怎么拍?”
  晏川抬眼看她,声音平静:“加一场摔倒的戏吧。齐明喝醉了,暴雨里滑倒很正常——伤口可以用血浆盖住,不会穿帮。”
  “这是个办法!”副导演也赞同。
  丁璃同意了晏川的建议。
  深夜,洒水车形成人造雨,狂风暴雨,空荡无人的街道,昏黄的路灯,齐明捡到了受伤淋雨的小狗……
  任务不重,但因为开始得晚,今天还是断断续续拍摄到晚上十点才收工。
  最后一个场景结束,丁璃站起来,给所有人鼓气祝贺,“今天完成!大家辛苦了!”
  晏川换下湿透的衣服,裹着毛毯,走回到保姆车上,工作人员拿着医药箱来给他处理伤口。
  摊开手掌,原先止血的伤口皮肉外翻,被雨水冲刷得泛白。
  刚刚拍摔倒戏时ng了几次,自然会二度受伤。
  “比之前严重好多。”
  “没事,只是破了点皮,小伤口罢了。”
  闪光灯一亮。
  旁边有人拿手机拍了张照,“晏老师,发个微博吧?粉丝会心疼的。”
  晏川摇摇头,“发个收工照的自拍吧,别拿这个图片配,会给剧组引来麻烦。”
  他太清楚了——这么做只会引来无谓的争议,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林晓晓颇有些自豪地补了句,“我哥以前连高原拍戏缺氧晕厥都没发过微博,何况这种小伤口,他从来不卖惨的。”
  处理好伤口,晏川坐上回酒店的保姆车,片场的景象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某一刻,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阴影里,沉默地望向他的方向。
  晏川倏地收回视线,车已经驶出片场的铁门。
  再次回到片场,投入拍摄工作,和司崇搭档,给了他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好像回到了《乘月》的拍摄时期。
  在那时,司崇教会了他调动情感,却显然忘记教会他如何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