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143节
  “你怎知我要什么?”裴越忽然往前近一步,逼得明怡险些后退,不得不圈得更紧,下身相贴,衣摆擦在一块,熟悉的体香交错交缠。
  明怡微微垫了下脚,唇悬在他薄唇一寸之处,视线自他唇瓣一寸寸上移,深望入他眼底,好似要被他眼底那抹幽芒卷进那片深渊里,
  “我不知你要什么,我却深知裴家家主要什么。”
  裴越对这个答案似乎十分不满,忽然抬手握住她脖颈,将人往怀里一摁,搂住她柔韧的腰肢,转身朝廊庑方向去,一步一退,二人身子跌撞在廊柱,明怡立在台阶处,略高一步,二人视线齐平。
  裴越忍着怒火,贴着她唇一字一顿,“你既知裴家家主要什么,最初为何要来招惹我?”
  招惹了他,又扔开他,整整三月,只言片语也无。
  亏他好吃好喝供着她,听到的是媒人踏破北定侯府门槛的传言。
  明怡也不甘示弱,“这么说,家主还是后悔遇见我?”
  “我不是早认命了么?”裴越破罐破摔,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疼得明怡微微一缩:“还气呢?”这一声唇齿相磨,竟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怎会不气?”裴越额心抵住她,深深呼吸,闻到熟悉的冷杉香气,心下才定了几分:“一辈子的气,全在你一人身上受尽了。”
  明怡失笑,主动含住他的唇,肆无忌惮搅进他唇腔,二人已不知多久没碰过彼此,这三月来压抑的情愫均在一刻被点燃,腰间衣带一松,拼命挤进彼此的身子里,从廊间到屋内木榻,短短几步,走了不知几时。
  屋子里并未燃灯,昏暗中他那双眼越发深邃,如两坛幽水,荡人心魄,唇齿激烈地相撞,呼吸黏稠如胶,明怡双臂已探入他衣襟,正欲褪他衣衫,忽闻外头传来一声轻唤:
  “宝儿,你把祖母枕边那个箱盒搁哪去……
  明怡一惊,连忙推开裴越,二人慌忙整理衣裳,打木榻坐起。
  明怡看了裴越一眼,见他俊脸带着几分窘迫,笑了笑,将外衫重新搭好,疾步迎出,
  “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跑我屋子里来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嗔怪道,“怎就来不得?晚膳时你不是说,今晚陪我睡?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不见你来,……对,”老太太耳力极是灵敏,“你今个有点慌呀。”
  明怡哭笑不得,往里一指,“我屋里多了个男人,能不慌吗?”
  老太太一阵惊讶,旋即露出惊喜,眼神往门庭内望去,期盼道,“快快快,把人带出来给祖母瞧瞧。”
  裴越面上闪现几分窘迫,无奈至极,只能整好衣冠,打屋内迈出,来到老人家跟前,长揖道,“晚辈裴越,见过老夫人。”
  第一次偷情就被人家长辈逮着,裴越脸面丢了个干净。
  老太太一听是他,嘴都咧去了耳后根,笑道,“裴家主,是你呀?怎么还翻起墙根来了?是我北定侯府门檐不够宽阔,容不下裴家主的派头?”
  这话半是打趣,半是含酸带斥,
  裴越瞪了明怡一眼,怨她非要将他声张出来,却也听出老太太言下之意,是责怪他方才有些生分,继而掀起衣摆,郑重跪在她跟前,伏拜道,“孙婿给祖母请安。”
  “这还差不多。”老太太满意了,朝他的方向伸出手,“快起来吧,孩子。”
  随后笑吟吟将二人手一同握住:“来都来了,要不,祖母去煮壶茶待客?”
  明怡嫌老太太碍事:“您快回去吧,别打搅我好事。”
  裴越:“……”
  脸红到了耳后根,斜了明怡一眼。
  老太太显然也被孙女这混不吝的语气给噎住,指了指她,无奈拄着拐杖往回走,
  “东亭,这个混账,你得治治她。”
  这话裴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朝着老太太背影一揖,“您慢走。”
  确认老人家转入正廊去,明怡将裴越重新拉进屋,抱住人再度亲上去,这一次好似无后顾之忧,吻得更缠绵了些,裴越却气她在老太太跟前口无遮拦,动作略凶狠了几分,抬手抽离她发簪,手指深深插入她发梢,将她压入枕褥间,终于掣肘均被除去,二人肌肤相抵,裴越用力衔住她,含着她舌尖嬉戏轻喃,
  “方才我打御书房过来,陛下说这月是老太太寿辰,要给老太太大办,届时陛下亲临给你祖母贺寿。”
  明怡有些头疼,“犯得着折腾吗?”
  “圣旨已下,怕是不容置喙。”
  “那你来吗?”
  裴越有意无意抵弄她,“你倒是告诉我,我以什么身份来?”
  “那当然是内阁次辅的身份。”
  裴越气得停住,看着黑暗里那双剔透无情的眸子,
  “那此刻我二人这般算什么?”
  “情投意合呀。”
  “无媒苟合!”
  明怡:“……”
  她干笑一阵,“我一不能给你子嗣,二不能替你主持中馈,而你呢,娶了我便是东宫外戚,有党争之嫌,不能违背裴家祖训,一个嫁不得,一个娶不得,咱俩干脆就这么苟合苟合得了。”
  裴越气得重重咬了她一下,“北定侯为人雅重,李夫人听闻也是个内敛的性子,你不知像了谁?”裴越近来替李襄翻案,接触不少肃州旧将,越发对她身份起了疑,忍不住搅弄她舌尖,
  “你先前告诉我,你不是李明怡,那李蔺仪又是谁?”
  明怡神色一怔。
  终于有人问,李蔺仪是谁了。
  第98章 你挑衅朕?
  微弱的暗芒映出他紧绷的下颚, 裴越就这样悬在她上方,垂目看下来时,仿佛这世间的温柔均倾泻于她一身, 明怡也轻声一笑,“家主说蔺仪是谁, 便是谁。”明怡摁住他肩骨, 调转身位,
  “家主既然分心,不如换我来?”
  她舌尖递下, 如蜻蜓戏水般在他眉心一碰,这一碰,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竟让裴越心头一炸, 只觉心跳如擂, 再难自持,明怡察觉他反应不同寻常,目光在他面颊流转, 唇珠徐徐滑落至他唇角,最终捉住他舌尖, 嬉戏纠缠。
  裴越理智告诉自己明怡有逃避之嫌, 眼下正是审问她的最好时机, 可身子的反应却由不得他, 汹涌的心潮被她挑动,如同滋滋的火苗在他四肢五骸猛烈地窜走,给他炸出一脑门汗来,裴越当下只能压下旁的心思,长臂钳住她腰身将她摁得更紧, 掌腹牢牢扣住她后颈,滚烫的呼吸强势地纠缠过来,转眼已将她欺在身下。
  天色渐明,月华如练,裹着廊庑下那一团晕黄的光芒,跌跌撞撞,羞羞答答,一同跌进那窗棂内,潺潺泻下一地柔纱。
  至晚方休。
  七月二十六,皇帝下旨为北定侯府老夫人祝寿。
  朝臣闻风而动,自数日前便陆陆续续往侯府送贺礼。
  老夫人不耐烦应酬,以年迈昏愦为由,早早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为皇帝所拒绝,皇帝也清楚北定侯府的情形,以为明怡不谙庶务,不善操持这样的大宴,特命皇城司与内廷司协理,故而自二十日起,二十余名宫人相继进驻侯府,张灯结彩,打理人情往来。
  老太太并不挂心,任凭他们安排,只管领着孙女玩乐度日,祖孙二人坐于昭苑廊庑之下,闲看青禾指导裴承玄习武。
  这已是裴承玄拜师学艺的第六十日,习练一个时辰还多,至最后交手之际,少年只觉面前的青禾如一堵墙,无论如何均击不穿,心中发急,提刀毫无章法地朝青禾刺来,青禾却如逗弄猫犬一般,将他耍得团团转,明怡看不下去,扬声唤道,
  “十三弟,你歇一会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裴承玄这才收剑,气喘吁吁来到廊庑下歇晌,明怡递给他一杯温茶,他一口饮尽,忙问道,“几时了?”
  明怡回道,“快酉时了,你已习练一个时辰还多,今日就到此为止,待会儿用了晚膳再走。”
  “不用晚膳了,夜里兄长回府还要考教我功课,我得赶紧回去温习。”
  明怡讶异,“你近日是怎么了?如此奋发上进,简直让我不敢相认。”见他满脑门汗,又递过去一块帕子。
  裴承玄接过帕子拭去汗,望了她一眼,苦笑道,“兄长说了,我再不长进,就没嫂子了,我就算为了嫂子,也得刻苦进取。”
  明怡微微张口,指着自己,“与我有关?”
  “嫂嫂有所不知,四月十八那日,你当众与兄长决裂,此事传回裴府,上至我母亲,下至仆婢嬷嬷,皆哭成一片,都舍不得你呀,等了好几日,终于盼到兄长回府,我眼巴巴问他,何时能将嫂子接回,兄长回我,待我有出息了,考中进士、学成本事,他便答应我将嫂嫂迎过门。”
  明怡哭笑不得,“你兄长催人上进的本事,果真不俗。”
  裴承玄拍拍胸脯,骄傲道:“那是自然,若为别的,我何必吃这等苦?可为了兄长与嫂嫂,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怡哑然失笑,揉了揉他脑袋瓜子,大抵已猜到裴越用意,温声道,“加把劲呀,承玄。”
  “放心,包在我身上。”
  歇息片刻,裴承玄便打道回府,明怡亲自送他至侧门,北定侯府坐落于仁寿坊,位于裴园西北方向,自侧门沿巷往东南驰行几个路口便至裴园,骑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往来十分便捷。
  明怡看着他上马,吩咐道,“明日大宴,你早些来,我偷偷允你喝几盏酒。”
  那少年闻言立即勒马回身,阳光恰好漫过他肩头,映得他眉目生辉,“你果然是我的亲嫂嫂,不枉我吃这两月的苦。”
  翌日,晨阳铺地,裴承玄一早便拾掇得体体面面而来,只见他身着天青色的织锦圆领宽袖长袍,眉梢间驻着一抹未经世事的少年意气,眉目清澈而明亮,即便不笑,眼底亦有三分笑意,郎朗立于庭院中,乍眼望去,五官模样竟与裴越像了四五成,假以时日上京城又多了一位春闺梦里人。
  青禾招手将他唤进花厅,才踏入厅内,便见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正与明怡掷骰子玩博戏,裴承玄立即加入其中。
  老太太一边玩,一边与明怡说家常,“陇西地远颠簸,这回做寿我就没让你叔伯他们来,到年底,你随我回陇西过年,来年开春,再将你二伯三叔他们一道捎进京城来。”
  “好嘞。”
  裴承玄一听说明怡要回陇西过年,眼巴巴凑过来,牵一牵她的衣角,“嫂嫂,你不在京城过年吗?你若回陇西,我们裴家这年可就过不好了。”
  老太太笑道,“我看哪,今年家宴就由你这做弟弟的主持,你家兄长随我们回陇西去得了。”
  “这岂不是上门女婿?”
  “怎么,不乐意叫你兄长做上门女婿?”
  “乐意乐意,我卖了他,他还得替我数银钱呢。”
  屋内顿时笑成一团。
  至巳时,贺客陆续登门,明怡这才搀扶老太太至前院。自李家出事后,李府诸多姻亲几与侯府断绝往来,其余亲戚多在陇西,山高水远,皇帝旨意下达匆忙,族人皆赶不及前来。因此今日所至贺客,实则皆为朝官,其中有人是奉皇帝旨意而来,有人则是借机讨好太子。至午时三刻,门前车马纷纷,人头攒动,四品以上朝官几乎悉数到齐。
  明怡今日并未着裙妆,墨发尽数用裴越雕琢的那根玉簪束起,间或点缀几朵珠钿,穿的是一件秧色箭袖圆领袍子,袍身用银线刺出兰花纹的图样,行动间纹络隐现,如流光碎玉,清贵而不张扬。
  此裳乃婆母荀氏亲手为她缝制,颜色别致,既无男子那般张扬,亦不娇不艳、不染脂粉,清华内敛,甚合明怡性子,是荀氏特地为她今日所备。
  明怡立在厅堂正中,对着贺客行了揖礼,但凡登门的老少男女均要多看她几眼,那一身气质漪漪如竹,望去如朗月在怀,当真是赏心悦目。
  太子朱成毓授命亲来侯府宴客,坐镇于仪门内的正厅,而女眷们则伴着老太太在垂花门前的横厅,两厢之间隔一宽阔庭院,左右回廊亦安置不少客人。下人特意将前不久御赐的一架十二开富贵呈祥紫檀屏风抬至此处,屏风前设一张宽榻、数排圈椅。太太们簇拥在老太太身旁,话里话外提的不是李蔺昭便是蔺仪,言语机锋间,多有结亲之意。
  老太太委婉回绝,“我家这姑娘一直养在陇西,性子被我养得率真恣意了些,受不了后宅琐磨,眼下并无嫁人的打算,太太们好意心领了。”
  明怡受不住那些太太拿打量儿媳的眼神打量她,干脆撂下女眷,来到前厅,甫一踏上台阶,便见四位阁老,有说有笑联袂而至。
  明怡候着四人来到阶前,立在台阶上施了一礼,“多谢诸位阁老赏光。”
  抬眸恰好对上裴越的目光,却见那男人冷冷淡淡应付了她一眼,便入厅中落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