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108节
  宋怀景明明知晓, 此时他要推开贺星芷,可身体却越过理智,躬着腰身仰起头迎着她的吻。
  “嗯……”直到贺星芷实在呼吸不过来了,她才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此时她依旧坐在宋怀景的腿上,上身贴在他的身上,下着细雨的秋,又湿又凉,此时贺星芷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烫,额角的汗珠沿着脸上肌肤滑落,又热又痒,落至下颔,脸上映下一道晶莹的光。
  贺星芷极力攫取着空气,指尖以及死死地扣在宋怀景的肩上,终于缓过劲时,她想要对宋怀景说些什么,但过度的呼吸让她唇舌干燥得说不出话来。
  她颇为难受地咽了咽唾沫。
  宋怀景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喂她将这杯水喝完后,又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贺星芷拧起眉头,瞪着他,“真的想取消婚约?”
  他抿着唇,哽着一口气,避开了她的目光。
  贺星芷掐在他肩头上的指尖不受控地隔着衣物陷入他肩颈的肌肉上,被她坐在身下的宋怀景忽地将她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嘶……”宋怀景蹙起眉,将指甲扎在掌心中。
  贺星芷显然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她猛地松开手,“怎么了?”
  “我肩上有伤。”
  贺星芷腾的一下从他身上起身,才发觉他的肩头在渗血,显然是被她弄的。
  “你怎么不和我说?”
  “无碍,我自己处理便可。”
  他的脸色也有些白,抬头望向她时,看着贺星芷目光中无法掩饰的担心,又看到她的不解与气恼。
  “阿芷,当我求你了,至少……这段时日与我彻底脱开关系吧。”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贺星芷从窗边的案几上找到了金疮药与包扎用的布条,扔到他的怀中。
  宋怀景薄唇微动,他明明知晓贺星芷分明是个性子倔的,很多事她不想问只不过是不在意、懒得问,可遇上真想知道的事,她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若再不与她说清,他甚至怀疑她会与李成璟硬碰硬,她从来都不畏惧所谓权力,哪怕那人是皇帝。
  他垂下眼睫,拿起金疮药,解开衣服,叹了声气道:“阿芷,可还记得冯霄?”
  “那个抓小孩献祭的坏蛋?”贺星芷转了转眼珠,想起那个雨夜的事。
  “嗯。”宋怀景到底还是将她离开京城这几日的事情说与她听。
  此前宋怀景南下润州表面上已结案,但牵连甚广,许多细枝末节尚需处理。
  加之润州刺史年事已高又害了病,近日已上表乞骸骨,圣上自然是允了,但此次润州水患瞒报,逆党之乱,皆昭示此时急需派遣可靠之臣。
  不仅要选择能臣接任润州刺史,更要将此前与冯霄一等人勾结、瞒报灾情鱼肉百姓的州府属官革职查办。
  故而在朝会上,圣人将宋怀景查到的逆党罪证以及勾结官员名录以及最终判决,何人被弹劾,何人下狱、何人问斩皆公示于众。
  意在让满朝文武皆知,五皇子旧部、南方逆党已铲除,圣人对谋逆之事绝无姑息,日后若有何人效仿,此次冯霄等人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并且圣人擢升尚书省右司郎中李昊为润州刺史,即日赴任。
  故而近日,朝中大臣皆知晓冯霄的事。直到五日前,有御史当庭上奏,言之凿凿,道逆党冯霄或许并未真正被处死。
  奏疏暗指宋怀景或徇私枉法,甚至有意与冯霄勾结,欲要效仿前朝臣子反叛的旧事,在江南富庶之地暗中招兵买马,日后夺权。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因为当时天气极端,加之事情紧急,冯霄并没有在百姓众人面前被斩首弃市,而是在狱中匆匆被处死。
  虽然相关的官员皆亲眼看见冯霄死于刽子手下。但冯霄此人极会伪装样貌,此时样貌已与三年前圣上还未登基前两模两样。当时与冯霄有过正面交集的人只有宋怀景,一时之间无人能证明被斩首的人是否真的是冯霄。
  又有人上奏道是宋怀景为了铲除异己,清洗那些在朝堂上与自己见解不合的同僚,渐渐换成自己的心腹,以便日后反叛,故而利用未婚妻贺星芷的财势与金禧楼之便,设下那神秘纸条的局,导致几位官员接连遇险受伤。
  宋怀景为了证明此事与他无关,将那日贺星芷发现的纸条拿了出来,并将右肩假伤弄成了真伤。
  太常寺卿赵大人也道自己与宋怀景从未有过过节,才将金禧楼与贺星芷从此事摘了出去。
  不过这两件事都还没有掀起波澜,毕竟告发宋怀景并无实质证据,他仍如常上朝理政。
  真正致命一击是在四日前,有人竟在皇子公主读书的资善堂中,赫然发现了厌胜之术的证物,两个带有皇子与公主头发指甲的人偶,上面有两位皇嗣的生辰八字。
  之所以怀疑此术是宋怀景所为,是因为这人偶是在资善堂专供宋怀景休息的直舍1床榻下寻到的。
  宋怀景此人行事作风与许多官员不同,身边除了两名侍卫并无多余伺候的下人,除却日常洒扫的宫女与太监,并无闲杂人等进入过他的直舍。对皇嗣使厌胜之术的矛头直指宋怀景。
  巫蛊诅咒之事,素来是帝王大忌。此事祸及皇嗣,加之前一日冯霄之死的疑问,顷刻间,宋怀景便陷入旋涡之中。
  “圣人虽未深信是我欲要谋害皇嗣,却无法置之不理,为了平定众议查明真相,只得暂时革了我参知政事之职,责令我于府中静候调查,这几日之间,三司已轮流讯问,已不下十数遍。”
  宋怀景无波无澜将这几日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贺星芷皱起眉,“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不摆明是要害你吗?”
  “阿芷,一切事情都需要证据,现在无法证明我犯了事,但也无法证明我完全清白。”
  “你才去资善堂干过几日活啊,也就教皇子公主几天吧,就出了这事。”
  贺星芷摸了摸下巴,扯着嘴角道:“还是皇帝亲自请你去教他们的,不会是故意的吧,嘶,这狗……”
  贺星芷口中的狗皇帝还未说出嘴,宋怀景便猛地起身捂住了她的唇,“阿芷,隔墙有耳,不得胡说。”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唇上,近乎遮住她大半张脸,贺星芷支支吾吾,索性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宋怀景面上并无再多神色,重新包扎好的肩头在贺星芷面前半露不露。
  可如今贺星芷一点欣赏美好肉体的心情都无了,“所以呢,你既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等着三司他们查清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急着与我割席?”
  “阿芷,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任由她咬着自己的手,“阿芷,是朝中有人想害我。只要有人想害我,无论圣人到底信不信任我,都不安全。我好不容易将你摘出去……”
  “就连先前一同与我南下的国师,也因此番变故受了牵连,被疑与逆党或有勾连,暂困于宫中。”
  “所以呢?”贺星芷眨眨眼。
  她的心态确实与宋怀景不一样,在这里,所有人、事都很真实,可生死对于贺星芷来说是十分模糊的事。
  故而贺星芷身上有一种他们都没有的莽撞,她不怕,她不怕在这里死去。
  所以宋怀景的那些忧虑,贺星芷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理解。
  “阿芷,取消婚约,我们两清,取消婚约错在我这处,也不会影响你的声誉。你不要再来寻我,暂且避开风头。”
  宋怀景压着牙,指尖不禁又攥紧。
  贺星芷将眉心皱成一团,“意思是我不能住在这儿了?”
  他噤了声,似是在默认。
  “可这不是我家吗?”贺星芷凑近,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我的家,如果以后我们还能成亲,我住在这里,要是惹了你不悦,你分分钟就能把我赶出去,就像现在这样。毕竟这里不是我家只是你的家,是吗?”
  “阿芷,不,不是这个意思。”宋怀景下意识回话,才反应过来阿芷实在是太过聪慧,哪怕对他还未有多深厚的感情,也知道用什么话最能引起他的注意。
  从前,若是贺星芷喜欢,宋怀景会直接将此宅邸的主人写作她的名字,这参政府改名叫贺府也无所谓。只要她欢喜,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如今不同,宋怀景没法将这样的话说给她听,他不能与她靠得太近,不能直接说这就是她的家。
  只是李成璟以及三司的长官都没有限制贺星芷,她若是真想进出参政府,不对,如今应该叫做宋府,也并非不合理。
  贺星芷要是想钻牛角尖,她定是不管不顾,想进就进想出便出。
  “你怎么不和国师割席,怎么不和宋墨他们撇清关系,只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阿芷,你不一样。”宋怀景将双手扶在她的双臂两侧,“你不一样!”
  贺星芷怔住,除了在床榻上,她鲜少见到宋怀景如这般失态。
  “阿芷,我已经见着你‘死’过一次了,我不敢了,阿芷,我不能让你淌入危险之中了。”宋怀景说着话,连嘴唇好似都在发颤。
  “阿芷,我求你了好吗,你本就与这一切事没有干系。”
  贺星芷咬着牙,怔怔地看着宋怀景,她总觉得宋怀景定是还有事隐瞒她,但她是官场之外的人,他有事不想与她说也合情合理。
  但是在她的思维中,这一点也不合理,宋怀景明明说着有多爱她,结果自己遇到事情却还要自己硬生生扛着。
  她是贪财好色,但不代表她会在宋怀景遇到危险时自己会不管不顾地跑路。贺星芷在想,宋怀景可是不信任她?
  “取消婚约就取消婚约,反正我有的是钱,红豆之前也念着找个赘婿好一点,以后要是想了,再找一个好看身材好会照顾人的赘到我家里也不是难事。”
  贺星芷瞥了一眼他的肩头,不等宋怀景说话,自顾自地快步离开。
  宋怀景望着门口已然消失的身影,垂下眼睫时,手背上砸落下一滴液珠,四溅的液体好似晕开一朵花。
  贺星芷走出门口时,红豆豆依旧撑着伞,“东家,怎的了?”
  “没事。”
  见到贺星芷好似有些生气的模样,红豆下意识拍了拍她的背顺着气,“东家,现下我们要去哪?”
  “这是我家,还能去哪呢,反正我们在后正房那边住着,又不影响宋怀景这边。”
  贺星芷咕哝道,牵着红豆的手气冲冲地回了自己许久未睡过的卧房。
  也不知道是宋怀景,还是李知晦的缘故,贺星芷继续住在宋怀景府中,倒还真的没人管,除了府中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侍卫在她院子前巡游、每日出门进府时都要搜身,她的日子照样过。
  不过她好像与宋怀景冷战了,一连三日别说与他说话,连面都没见过。
  这几日她吃饱早食便去金禧楼忙,等日暮西山时再回府中洗浴休息。
  贺星芷撑着脑袋望向门外,夕阳的余晖金光洒在门前,不知为何此时的心情竟格外的平静。
  这几日,她并不知道宋怀景那边的情况,顶了天也不过是日日都在审问他。
  贺星芷晃晃脑袋,嘀咕着自己为何又在想宋怀景。正巧红豆穿着一身豆绿跑了过来,“东家,饿了没,晚食快准备好了,先喝点汤?”
  “好呀。”
  贺星芷摸摸肚子,正巧也饿了,只是她还未走坐下,张掌柜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道三楼雅间的贵客说吃食出了问题,非要见他们东家一面。
  “出了问题?”贺星芷皱起眉,她对于后厨规制以及食物管控向来严苛,怎会出这样的纰漏?
  但这客人包了三楼最豪华的包间,虽不知身份,但总归是贵客,她放下筷箸,提起衣裙步履匆匆跟着张掌柜走向三楼。
  只是走到三楼时,未见到预想中的问责,贵客只道要与贺东家一人商量,张掌柜只好退出门外,与此同时,贵客的侍从将包间门掩上。
  贺星芷扯出十分客气的笑,将打好的腹稿说出,问贵客何食物出了问题。
  两位贵客却没有立即回话,那男子贴在他夫人身侧,耳语了一句:“还真的和子昭说的一样,她目不能远视,没有认出我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