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27节
  就连以前的阿芷都鲜少这样叫他。
  宋怀景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竟一时忘了回贺星芷。
  贺星芷话说出口时, 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僭越了……毕竟昭朝对于她来说, 规矩多得记都记不住。
  而且许多词语称呼与贺星芷现实中用的本意或许有偏差,她也不知是否能用表示兄长的词来称呼宋怀景。
  可是人李逵都能喊宋江哥哥哩。
  贺星芷有些尴尬地望着地,“抱歉, 我可能不太知晓京城的说话习惯,不知这样叫你是否合适……”
  宋怀景此时已敛起情绪,“无碍, 贺姑娘觉着哪个顺口便如何叫。你我现既已算是亲人, 何必在意那些没有意义的规矩。”
  不知是否是书房烛火自带的微黄色调,映在他面庞上时,显得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温和气质。
  贺星芷摸了摸鼻尖,叫来叫去, 还是觉得“宋大人”叫得最顺口,她张了张嘴,笑了两声,实话实说:“我还是觉得宋大人顺口些呢。”
  宋怀景低头轻笑,“贺姑娘若是实在叫不出口,那就随你意吧。”
  “那宋大人不也还是叫我‘贺姑娘’这种如此客气的称呼吗,我一点儿也不记得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的事,宋大人还记得那时你怎么称呼我的吗?”
  “小妹,那时我唤你小妹。”
  最初时是唤她小妹,再后来便是叫阿芷。
  宋怀景看着她,总是透过现在的贺星芷去怀念那些被他刻画无数次的记忆,因为害怕自己会忘记她,所以夜夜总是自虐般去想他们感情最好时的画面。
  这样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忘了她,但他不会。
  “小时候这样叫还挺可爱的……”贺星芷嘀咕道,只是现在她和宋怀景又一点感情都没有,就连游戏剧情中都没有半点幼时与宋怀景的互动剧情,太过亲昵但称呼叫起来又有些奇怪。
  宋怀景从她的神色中揣测着她正在想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轻声道:“今日一切对于贺姑娘来说确实有些突然。”
  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若不是贺星芷这姑娘在感情上向来像根木头,否则她必然会对宋怀景为了正当理由接近她的这些行为起疑。
  “可能一时半会还未习惯身边多了个表亲兄长。但来日方长,我们总会相熟。”
  贺星芷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宋怀景这人太会说话了,明明是温和的语气,但总是让她难以辩驳,又或者总让她觉得他说的话确实是对的。
  “不早了,我先送你回房。”宋怀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麻烦宋大人了。”
  夜色浓酽,参政府安静得出奇,路上只偶尔能瞧见一些穿着与宋墨相似的人,除此之外很少见到奴仆。
  “贺姑娘住在后正房,方才是不慎来到了西厢房这处。”见贺星芷左看看右看看显然对整个参政府都好奇的很,宋怀景耐心地同她讲道。
  其实贺星芷连自己住在的位置具体在府中的何处,她也不知晓,这地儿实在是太大了。
  前几日又因喝了那裴湛回手中有毒的药,加之有些后怕,她甚至有好几日没去过金禧楼,一直在宋怀景安排给她的住处休养,也没出来逛一逛。
  直到一路上听着宋怀景说的话,她才渐渐有了个概念。
  她住在带有花园的四进院后正房,而宋怀景住在三进院的正房,三进院西侧是西厢房,东侧则是东厢房。
  在她住处以北,是府邸最北方,为女仆住的后罩房以及小厨房,整个参政府最南的倒坐房住的是男仆。
  因参政府人烟稀少,连奴仆也少得可怜,实际上整个府邸至少有三分二的屋子是空着的。
  “我平日忙公务或者学习时我会在西厢房的书房,此处有许多收藏多年的古籍,若是贺姑娘感兴趣,也可在西厢房读书。”
  “哦哦,那东厢房呢?”贺星芷随口一问。
  东厢房……东厢房也被他打造成书房的样式,只是里面放满了阿芷的画像,还有些许她的物件。
  宋怀景神色有些不自在,“东厢房有些许机密的公务,故而贺姑娘平日是不能进去的。”
  “好的,我明白的,我绝对不会去的。”
  “贺姑娘住处的西耳室当初也是照着书房格局去布置的,但里头还是空的,我想着可以给你当作小账房,正巧连通你的卧室。”
  宋怀景走在她身侧,特意放慢步幅,与她步调一致地走着。
  “府中婢子不多,多都是家生子,若是贺姑娘不嫌弃,可拨几个来照顾起居。且她们住的与你近,照顾你也方便。安危则不必忧虑,我一直有派暗卫暗中护你。”
  因为先前贺星芷是暂住,且宋怀景在忙着抓捕裴湛回,只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嬷嬷帮衬她的起居生活。
  且贺星芷实在受不了古代这套尊卑规矩,除了烧水沐浴与做饭这种她无法亲力亲为的事,她近乎都没使唤过下人。便也没有让宋怀景安排伺候她的奴婢。
  贺星芷细细地听着他的话,才发觉这位宋大人居然已经考虑得如此细致,看来像是真得愿意让她住在自家府中。
  见贺星芷默不作声,宋怀景的脚步微顿,“险些忘了,贺姑娘还未做好决定,倒是叫我先做了主张,实在不该。”
  贺星芷连连摆手,连忙给他发好人卡,“宋大人您人真好,想得比我周到多了。”
  她语气一顿,嗓音都小了些。
  “我想了想,其实我也没什么要考虑的必要了,宋大人都不嫌弃我,我定是想在京城能攀着些亲缘,总是件好事。”
  听到这话,宋怀景在她看不清的夜色中瞬间如重石落地,松了一口气。
  “好,这两日贺姑娘看看还需添些什么家具,让管家一并去采买,钱财之事贺姑娘不必忧心,总之让管家安排妥当即可。”
  西厢房距离贺星芷住的后正房其实不远,只是说了几句话,便回到了她暂住的卧室。
  “好,多谢宋大人。”
  贺星芷下意识地道谢,除了这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平日谈生意的时她能一个劲儿地说,而像现下这种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她宁愿当一个鹌鹑。
  “嗯,不早了,贺姑娘早些睡吧。”
  “嗯,宋大人也早些睡。”
  草丛中的虫又在发出延绵不绝的叫声,这叫声送走了宋怀景,直夜幕中无法再瞧清他的身影。
  于是紧接着的这几日,都在重新布置贺星芷住的正后房,宋怀景顺带让管家找人打理留给贺星芷的书房。
  贺星芷的东西很少,除了衣物便是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首饰,这些贴身之物很快便从金禧楼的后院搬来了参政府。
  宋怀景白日要上朝入宫奏对,在政事堂处理公务,圣上还时不时召他议事。
  而最近金禧楼正巧有大宗生意,贺星芷也突然忙了起来,这一连几日,两人甚至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今日在金禧楼又一同见到了李知晦与燕断云,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又涨了一大截好感值。
  燕断云得知贺星芷与宋怀景认了亲的事,但对于贺星芷搬去宋怀景府里住而不是去他那住这件事耿耿于怀。
  “阿芷姐姐,之前你还口口声声说在金禧楼后院住得很舒服呢,结果现下去了宋大人那住。”
  贺星芷挥挥手,直话直说:“哎呀,参政府离金禧楼可近了,我平时吃饱饭都是走着来金禧楼的,还能当作锻炼身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是你将军府实在是太远了。”
  燕断云气鼓鼓的,但也无法反驳。
  贺星芷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真生气了结果一看好感值还在攀升,脸上的喜悦之色倒是难抑地显现而出,也没再理他们。
  她在金禧楼吃过夜饭回参政府后,看着今日领的积分,最近她又在商城兑换了一些有用的道具,越发觉得这积分比钱财还要重要。
  她得想想法子,从游戏的几个男主身上多弄些积分。
  正思及此,她走到了书房,西耳房属于她的账房还在重新修葺,故而只能暂用是宋怀景在西厢的书房。
  因为晚上太无聊,她有时会在西厢书房练练字,所以对这个书房也略微熟悉了些许。
  她熟稔地磨了墨,坐在书案边上,拿起笔又将每位男主的名字写了上去。
  贺星芷想做个攻略,找到最容易完成剧情点以及不同男主涨好感值的最优方法。
  只是还没写多少,只感觉亮堂堂的门前暗沉下来,她抬起头,看见宋怀景背着光站在门边,手中好像还拿着些什么东西。
  “贺姑娘。”他走进,“正巧有事找你。”
  贺星芷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刚刚写着的那张纸折了起来。
  随后她抬起头来,近视的双眸总是稍显呆愣,就这般呆呆地看向他,“宋大人有何事?”
  宋怀景走到一个书架,从架上拿出的匣子放在贺星芷的面前。
  “贺姑娘,且看看。”
  “这是什么?”贺星芷嘀咕着打开匣子一看,一叠地契静静地躺在匣子中。
  她抬头,鼻腔轻轻地发出一声疑惑声,“嗯?”
  “这是我名下的一些商铺,我想着将这些商铺都过户给你,如何?”
  “啊?”贺星芷有些懵,“为什么?”
  “有西街的点心铺、茶肆,还有一间香药铺……”宋怀景并没有立即解释,只是一一同贺星芷介绍道,他绕到她身侧,翻开她手中的地契。
  此时,窗外、门外的风突然起了势,拂过书案,将案几上的一张纸吹飞落地。
  贺星芷看着手里的地契,仿若抓着两个烫手山芋,等她回过神后,那张纸已经飞落在宋怀景的脚边,他弯腰拾起,却明晃晃地看见了那白纸黑字。
  几行清秀却又有些洒脱的行书,赫然写着四个男人的名字……
  他的指尖倏然收紧,纸张的边缘被攥出浅浅的褶皱,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像是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又是那般像喝了过夜酸梅汤的感觉。
  待贺星芷看清宋怀景捡到的何物时,她下意识地就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张纸。
  虽然宋怀景不是游戏的男主,但是让别人看见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写这些外男的名字,总该不是件正经事……
  贺星芷万分尴尬地僵在原地,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宋怀景垂下眼睫,掩去方才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他这样敏锐的人何尝不知道贺星芷近日与这几位走得很近,只是他一直还未查清缘由。
  贺星芷还未开口,只见宋怀景微微侧着头,嘴角像是在笑,“阿……贺姑娘,你最近可是遇到了点难磨的事?”
  第23章 大耐糕
  风依旧阵阵地吹过, 将书案上其余纸张吹得簌簌作响。
  天边逐渐蔓延开艳红色,残阳的光映在贺星芷的脸庞上,将她面庞轮廓镀上一层明艳的暖色, 将她的脸颊染上几分绯红。
  本该是很美好的画面,只是贺星芷现下心情看似不太妙。
  羞赧倒算不上, 只是那微妙的尴尬感让她哽在原地, 掌心从宋怀景手中夺走的那张纸被自己攥得紧紧的,摆明告诉了宋怀景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