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 第165节
  章漱明的眼睛嵌在白皙的面容上,顶头的灯打下来,光绒像一层冬日里的海盐,薄薄地覆着,他眼皮的肌肉一动,两丸黑石子般的瞳孔死气沉沉地浮现出来,带着笑意。
  “小秋,谢谢你。”
  他眼神太清凉,桔子香气冻得腐烂一般。
  孟秋没来由的冒出一股被窥伺的诡谲。
  仿佛昨天晚上章漱明未睁开的眼睛,此时此刻来到她面前,告诉她,他看到了。
  她唇角干巴巴地翘起来,试图自然地笑,“都是你自己办的,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
  章漱明拿起她的勺子,看着她的唇,喂她,像温柔的丈夫。
  “这段时间你陪我跑这跑那,包容我,自然要谢谢你的。”
  “张嘴。”
  孟秋应激似的心口猛地一跳,她牢牢盯着章漱明眼睛,那股被窥伺的阴寒往皮肤更深层嵌去。
  这两个字和赵曦亭捏住她双颊吸住她舌尖的命令一模一样。
  只不过赵曦亭嗓音更低更沉,不容她抗拒,强势霸道,行径恶劣。
  此时此刻,好像章漱明听了之后从赵曦亭身上偷了来,强送给她。
  孟秋知道是自己多心。
  人不能做坏事。
  一心虚,什么都往坏处想。
  只不过她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地面对章漱明呢?
  他是她的未婚夫,昨晚她的唇齿间溢出的是另一个人的喘息。
  孟秋忽然脸色苍白,浑身通凉,“你订完餐了吗?如果没订的话,我们出去吃吧。”
  “已经订好了。”章漱明似乎没发现她的反常,“你刚才不是累了吗?怎么突然又想出去了?”
  孟秋没有听他说什么。
  她只是对章漱明感到十分抱歉,想做点什么弥补他,同时想再扇赵曦亭一耳光。
  她抬起来的目光像落了灰的钟表,嗒嗒的走针声清晰可见,却撑不起光鲜。
  孟秋启唇,吐字柔婉。
  “漱明,你回国的次数也不多,不像我在国内长大,这次我们回来,我理应陪你出去逛逛,而不是在酒店里吃西餐。”
  “要不我打电话问问,餐厅没做的话先退了,你想想去外面吃什么?”
  她很少絮絮叨叨讲这么长的句子。
  章漱明拉住她的腕,遏止她站起来的动作。
  “我会娶你的,小秋。”
  他没头没尾地说。
  孟秋睫毛张着,定住。
  章漱明柔和极了,“以前我就说过,你不用学着做好太太,也不用过分顾及我,你性格到底怎么样,贴不贴心,我都不在意。”
  他温笑,覆着一层孟秋看不懂的含义,“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我都会娶你。”
  同样的话,章漱明不止说了一次。
  他说得过于真挚,以至于孟秋觉得他对她没有一点兴趣,连一丝丝喜欢都没有。
  和她与赵曦亭在一起时是两个极端。
  但她生出一丝庆幸,起码她不用为别人的喜欢担责,也不会因为恋爱关系被禁锢。
  她是自由的。
  她喜欢自由。
  组建家庭可以没有爱情,也可以是负担责任,但绝对不能是恐惧。
  —
  晚饭吃得还算愉快。酒店送了一瓶红酒给他们,孟秋这么多年了还是喝不了太多,只浅尝了一小口。
  章漱明解决了工作上的问题心情也不错,给她听了几支手机里存爵士live,孟秋才发现他不像表面那样书生气,只喜欢和字画打交道,意气风发时他在校玩过乐队。
  两人聊到兴头上,章漱明翻出以前作的曲子。
  孟秋刚要点开一支名叫《黄昏海》的歌,章漱明轻轻巧巧地拿走了,仿佛有故事一样撇开,让听点别的。
  孟秋喝了酒有几分顽皮,问是不是因为初恋。
  章漱明看了她一眼,只是笑。
  他们气氛融洽地待到十一点多。
  孟秋酒意转为困意,实在熬不住和章漱明说晚安,章漱明没留她。
  孟秋看到房门前放着一只袋子。
  里面有两个做工挺精致的盒。
  她打电话到前台询问,前台告知她是一位先生让送的。
  孟秋拆开包装,里头躺着产地法国的奢牌包,价值能买下他们小城市一套房,敢那样大喇喇放她门口。
  完全不怕丢,丢了还能再给她买。是赵曦亭的风格。
  另一只小盒有些眼熟。
  孟秋一看到镯子的一角就给立即关了回去,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有种惊惧的凉意,像石头扔进湖里,雪水溅出来,溅在她身上。
  不知他是不是买通了酒店的服务生,她刚拿了东西进房门,电话就响了。
  手机显示他的号码,摆在桌上,挨近夜色,黑漆漆的玻璃窗倒映出反方向的名字。
  ——赵曦亭
  诡谲寂静。
  孟秋接起来第一句就是:“我不要这些。”
  赵曦亭那边短暂的安静,他轻笑,仿佛在抽烟,吐息声经过悠长的街衢,像情书燃尽边角,赤。裸的爱慕要她照单全收。
  他薄唇徐徐吐字,“那和我见面。”
  孟秋想也不想就拒绝:“快十二点了。”
  “十二点怎么了,以前凌晨你在我怀里少睡了?”
  赵曦亭说得轻巧,孟秋却听得呼吸一窒。
  他嗓音挂着刚才笑意的余温,语气却不大好商量,封了她后路,“不用打扮,不嫌你。”
  他原本只是顺路给她送东西,没想逼太紧,寻了由头让前台打房间电话没人接,前台叫来服务员,那人解释刚给他们送过餐,她应该是在男方房间吃饭。
  回到车上,赵曦亭眼底冷意泛滥,沉在漆黑的深夜里,如一把银针,光渗出来,要戳破人皮。
  他只是一下没看住她,她就把他忘了。
  电话里很安静。
  赵曦亭等了一会儿。
  孟秋心里翻江倒海似的,迟迟不应。
  他嗓音稀疏平常,漫不经心地继续问她,“我车在楼下,来不来啊。”
  催到这个份上。
  不是她下去就是他上来。
  孟秋把拆出来的盒子胡乱塞回袋里,低声回他:“来。”
  —
  赵曦亭的车在酒店面前的停车场横着。
  孟秋一出来,他就把车门开了,骨骼分明的手腕一晃而过,纹丝不动坐在后排,没下来迎。
  这个角度孟秋看不到赵曦亭的脸,但能看到材质高档的西装裤弓蛰在黑夜中。
  他还在抽烟,没有烟灰缸,烟灰抖擞在地上,斑驳灰亮。
  他这样的人,连批评都奢侈。
  孟秋在他旁边站定。
  赵曦亭自顾自抽烟,像压根没发现她这个人。
  他沉默得骇人,孟秋的牙齿咯咯地开始打架,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就是忍不住发抖。
  孟秋不是几年前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了,以前她吓着了只敢干等着,现在她不打算受气,干脆利落扭头就走。
  她步子刚迈,听到扔烟头的声音,紧接着冷硬的衬衫袖口割上她皮肤,她来不及尖叫,被蛮横一拽,整个人往后仰倒,臀砸在他膝上。
  孟秋惊慌地要站起来,手掌糊在他的喉咙上,不管指甲会不会抓破他的皮肤,一通乱挥,脸涨红了,找到胸膛的支撑点,指腹抓握,所经之处全是紧致的肌肉。
  她的鼻腔连同人一起,灌满了他清冽的气息,霸道的味道如同水银浇筑,盘成锁链,将她捆起来。
  她小腿才使上劲,上半身拼命往车外扭,要逃出去,他抻直手臂,眼疾手快“砰”的一扯,把车门关了。
  他把她钉在副座的软椅后背,她的侧脸挨挤冰凉的皮面,浑身却是滚烫的。
  他的唇不客气地欺上她耳朵后面,沿着细腻光滑的颈线啧啧亲出吮吸的水声。
  痒。
  张惶。
  孟秋揪着他的衬衫领往后扯,边捶打他的肩胛骨,赵曦亭发了狠地握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嵌。
  布料和皮带在打架,金属和布帛摩擦的声音绞成一团,伴随着喘。息声,暧昧得让人捂耳朵。
  赵曦亭握住她后颈,胸膛上下起伏,和她鼻尖对鼻尖,眼神发冷,薄唇竟然有些抖,“他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