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谢忱瞬间感到牙疼。
  自打“lipu-分贝尘埃”诞生以来,宋娴女士就明里暗里想帮儿子做点什么,有时她会亲自去驻唱, 最近两年沉迷研究西点, 想为酒水单上添砖加瓦。
  谢忱起初还是无法习惯突然有妈的事实,总会满脸不自在地品尝她做的每一道糕点, 被杨今予直接拆穿了:“你不还挺享受的吗, 装什么装。”
  后来也懒得装了,笨拙地接受了这份迟来的母爱。
  但甜点吃多了, 属实牙疼, 遭不住。
  谢忱沉默了一下,说:“今天有客人, 客人先吃。”
  求生欲使人变得有礼貌!
  谢天卸下行囊, 乐呵呵搓手:“嘿嘿,那我就不客气啦。”
  粉嫩嫩的糕点被谢天捏进嘴里, 或许是有刻意讨好的成分在,他露出陶醉的表情:“哇好吃!我小时候就吃过您做的蛋糕,您还记得吗?在天水围旱冰场,您给我哥过生日,还唱歌来着。唱得是《千千阙歌》,那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版本,可能您不知道,其实您才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再吃到您做的东西!”
  宋娴被这孩子的自来熟搞的一怔,随即笑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居然还记得,那就吃多些吧。”
  普通话蹩脚吃力,但语气也算释然。
  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就这么伴随着香甜的糕点和谢天的笑脸,化解消弭在了无形中。
  谢天突然降落香港自然不是来玩,他有份正经工作,年底忙得很,奉姑姑的命特地请了两天假,来带他哥回去过年。
  来之前小天儿已经给谢忱打过几次电话,都被谢忱拒绝了。
  在香港待得好好的,干嘛回去过年找气受?
  但谢天也把来意说的明明白白,是姑姑想他哥了,跟他爸妈那边都没有关系。
  毕竟他哥一走就是五年,按他们姑姑的话来说:“走了五年也不捎个信,都不知道哥哥现在长什么样了,大混蛋。”
  谢天表明了来意,宋娴阿姨思索了一会儿,倒是帮着谢天劝儿子:“姑姑这些年帮了我们很多,确实要回去看看她的,要懂事一点。”
  谢忱:“那你怎么办?”
  宋娴云淡风轻笑了笑:“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去过个年,再说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都自己过吗,没事的。”
  谢忱又转头看杨今予的反应。
  谢天忙道:“今予当然是跟咱们一起回啊!过年嘛,主要就是朋友聚一块放松放松,你要是回去,小蝉不知道得多开心。”
  小蝉小蝉叫得倒是亲昵,杨今予有些恍惚,不禁问起:“你和曹知知现在......”
  谢天咧嘴一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呗,任重而道远啊。今予,你跟我们回去吧,回去给我做做僚机,说不定就成了!我有预感,进度条快到头了。”
  谢忱泼冷水道:“前年你也是这么说的,追个人这么费劲。”
  “哥,你也别说我,你那些女朋友都被你气跑几个了?有谈超过一星期的吗?”谢天撇嘴反驳。
  谢忱:“我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单方面宣布的关我屁事,我连她们叫什么都不知道。”
  “渣男!真让人嫉妒啊啊啊。”谢天咬牙切齿。
  多年不见,这兄友弟恭的场面却还依旧如昨,杨今予静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谢忱有意向谢天问了几句现在蒲城的情况,一边用余光观察杨今予的状态。
  不多时,他看火候差不多了,转头跟杨今予说:“不是写不出歌吗,回去找找灵感?”
  忱哥当然也知道杨今予在顾虑什么。
  他私心是想带杨今予多出去走走的,无论是去蒲城还是哪,成天闷在这一亩三分地,他是真怕杨今予出什么问题。
  但这事儿还得看杨今予的意愿,如果强行带他去不愿意面对的地方,更会加重他的精神状态。
  于是谢忱率先表明:“看你,你想留在店里就留,如果回去就只是跟着我一起过年。想见见老朋友的话,把花哥、曹知知他们也约出来,不会见到什么不相干的人。”
  谢天察言观色,也立即接话道:“是啊,蒲城这些年变化特别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十八线城市了,光livehouse都新开了三家。现在过年能玩的可多了,就咱们几个自己玩,不喊其他人。”
  杨今予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拒绝,有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累了,先回房间。”
  谢天暗戳戳给他哥使了个眼色,用眼神打探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忱看着杨今予回房的背影,朝谢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说话。
  “什么?你是说,今予现在不会写歌了???”
  谢天听完谢忱的描述,感到匪夷所思,疯狂摇头:“不可能吧!那可是顶尖的音乐学府,就是送进去条狗,出来也能引领华语乐坛了!他这几年学白上啦?怎么回事???”
  谢忱:“会不会说话。”
  谢天:“我闭嘴。”
  谢忱便一五一十告诉了谢天,杨今予这五年是怎么吊着一口气勉强活着的。
  若换成以前,谢忱完全没耐心跟谢天这个傻白甜解释这些东西,但近年来他确实变了不少。
  兴许是温情的滋养,曾经那个浑身戾气的刺头少年,如今线条柔和了一些,不再恨天恨地,长成了一个还算稳重的男人。
  忱哥跟谢天坦白,也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该试过的方法都在杨今予身上试过了,没用。
  当谢天听到他哥说,第三次发现杨今予试图用自残的方式来刺激自己的时候,吓得魂都快没了:“等等等,我有点头晕。你是说,今予因为写不出歌,然后拿刀割腕,企图用疼痛来唤醒灵感?这太离谱了,他是不是疯了!”
  “没疯也差不远了。”
  “哥。”谢天郑重的叫了一声,“我觉得如果是这个情况,真的必须吃药,不能讳疾忌医。”
  谢忱:“......他要是肯,我还用得着借你脑袋出主意?”
  “唉,那怎么办啊?”谢天挠了挠头,“要不然我跟小蝉也说一下,她现在在搞什么塔罗,里面就包含心里疗愈什么的。”
  谢忱:“......”
  谢天眉毛一抻:“你还别不信啊,她搞得那玩意挺神的,有个抑郁症在她那买了两个月的话疗,搭配什么带磁场的宇宙晶石,你猜怎么着?”
  “不仅病没治好,还彻底迷信了。”
  “哎不是!人家回头给送了面锦旗,‘曹半仙妙手回春’!”谢天强调。
  ......
  谢忱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听信了谢天支的招。
  他回去敲开了杨今予的门。
  杨今予正坐在midi键盘前,面对编曲软件,敲下杂乱无章的音节。
  “行了,心不在这就别硬写了。”谢忱拽掉了他头上的耳机。
  “聊聊?”谢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杨今予一言不发,等着下文。
  谢忱直接点明要害:“你是不是怕了?”
  “没有。”杨今予淡道。
  如果不是看到杨今予放在琴键上的手指在抖,谢忱就信了。
  谢忱拉过烟灰缸,给杨今予递了根烟:“刚才谢天跟我说了闫肃的近况,你想听吗。”
  故意似的,谢忱翘起二郎腿,用余光扫了眼杨今予的反应。
  杨今予按打火机的动作一僵。
  杨今予回神,撇开头:“不想,跟我有关系吗。”
  谢忱兀自说起来:“他现在是一名拿过二等功的优秀特警,据说升队长了,是历届以来上任过的最年轻的队长,争议很大,不少老警员都不服。”
  半晌,杨今予才低低“哦”了一声:“还有事吗?”
  “你是想回去的吧?就算是不敢见某人,也想让离谱再重聚一次的,对吧?”
  谢忱身体后仰,贴在椅背上,轻飘飘说出了他这几年的猜测:“你心里那把火一直灭不下去,在你心里离谱一直都没散。”
  所以才这么拼命写歌,这么抵死挣扎。
  杨今予僵了有几秒钟。
  终于抬眸接受了谢忱的审视,他有些难以启齿地问:“忱哥,你觉得......我废了吗。”
  当一个自负才华的人会问出这种话,可见他的内心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挫败。日积月累的自我怀疑,已经将一个天之骄子,折磨成了庸人自扰。
  可尝过触摸神坛的滋味,又怎么可能甘于平庸?
  伤仲永,对一些人来说,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们宁愿用死亡,来抵抗江郎才尽的魔咒,活着对他们来说,只能称为苟且。
  谢忱非常知道,杨今予就属于这种人。
  不疯魔,不成活。
  谢忱很坚定的看着杨今予的眼睛:“不许瞎想,你从来都不是普通人。瓶颈期而已,要是连这点东西都迈不过去,忱哥看不起你。”
  杨今予喉结滑动,良久,他缓缓地垂了下眸:“那,要什么时间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