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啊
  幸运的是我
  曾陪他们开放~~~”
  谢忱唱完最后一句, 一秒也不想在台上待, 有几位过去要合影的小姐姐,他用一贯的臭脸应付着镜头。
  “靓仔老板, 有冇联系方式~”一个漂亮姑娘在合完影后说道。
  “冇啊。”谢忱用粤语婉拒了。
  视线一扫,看到不远处正抱着头盔看笑话的人,他冲姑娘扬了扬下巴:“喏,嗰个系队长,佢唔畀,你哋揾佢评理去。”
  姑娘对上远处那位队长莫名乖戾的双眸,打了个寒颤,讪讪摇摇头:“咁都算啦。”
  谢忱憋着笑朝杨今予走去,接过他手中的头盔:“收工,我车呢?”
  “给你停门口了。”杨今予淡道。
  “飙车的滋味怎么样,有没有舒坦点?”谢忱问。
  “......回去吧。”
  杨今予先谢忱一步,转身去拉门。
  谢忱倏地按住茶色的玻璃门,端详了杨今予两眼:“看来是没什么效果。算了,我再带你兜一圈去。”
  大冷天的,兜风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这已经是谢忱近期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畅快的方式了。
  三年来,他试过很多方法,帮杨今予纾解日益严重的躁郁状态。
  主要这家伙打死不肯吃药,化学攻击不管用,那就只能用物理攻击来对付了。
  不过杨今予的心理,谢忱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最初回到香港后,见到了恍如隔世的宋娴,母子分别多年再重聚,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经历生疏的尴尬期。
  大概是出于弥补心理,这期间宋娴拿出了这些年谢家姑姑资助的积蓄,让谢忱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去,是继续念书还是做生意,当妈妈的什么都支持。
  于是他着手开了这间小酒馆,毕竟他念书不行,当初在蒲城混天水围还是得心应手的。
  酒馆要取名挂招牌,谢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情怀作怪,打电话找杨今予说了一下,决定用lipu当店名。
  一厢情愿来说,就当是离谱乐队没真正消失吧。
  当时的杨今予,已经被保送去国外进修,电话中听起来过得并不怎么样,同学关系一塌糊涂。
  谢忱基本能设想出情节,就杨今予这种社会化不足的社障人士,成天又是一副天才的傲慢病,扔到哪都不会受人待见——也就蒲城一中那几个傻子能无限包容着他。
  在校三年,除了必须沟通的课业教授,基本0社交,谢忱不知道是不是该竖大拇指夸他有本事。
  但杨今予还真有点硬本事,提前一年修完了所有专业课程,顺顺利利从那所出了名的不好毕业的音乐学府里毕了业。
  据说他的教授不想放走难得的绝对音感,邀请他留下参与一个还在保密中的音乐形态发展的学术项目,论文一经发表,将会斩获各界的权威奖项,彼时他会成为触摸音乐学上限的大牛,但杨今予甚至没有考虑就拒绝了。
  问其原因,他说他只想玩乐队,上舞台。
  要触摸上限,也只能是摇滚乐的上限。
  偏执的近乎疯魔。
  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导师已经看出异于常人了,连连叹了几声可惜。
  可回国回国,到底是往哪回呢?
  自从离开蒲城,叔叔也不在了,杨今予想不到一个可以称之为“回”的地方了。哪里对他来说,都是陌生城市,浮萍飘零而已。
  不知怎的,杨今予想起谢忱在电话里说过的“lipu”,那个与离谱乐队脱不开干系的名称。
  于是他出现在香港。
  和谢忱一起搭档在酒馆驻唱,还发了一支由谢忱操刀写的单曲,叫《分贝尘埃》,小酒馆的全名完整体由此得来。
  这几年,杨今予就蹭住谢忱在外面偷偷租的房子里,偶尔也帮忙看店住在酒馆。
  他们算是重新开始玩乐队了。
  但他们再也玩不出当年离谱的朝气了。
  杨今予近年来写出的实验半成品中,总是充满了厌世、丧病、噪音、混乱,听得人烦躁又压抑。
  谢忱甚至都怀疑杨今予是不是在进修时被所谓的“前卫”洗了脑,他提过几次意见,说好听点是曲风先锋,说难听点那就是难听,但杨今予怎么都修改不出来。
  技术是肉眼可见的登峰造极,风格也是肉眼可见的令人费解。
  也许,一个人的底色是什么样的,他的音乐就是什么样的。
  谢忱开始重视杨今予的病情。
  于是也就有了今天他们骑车兜风的发泄方式。
  画面似乎透过光阴,回到了那个还在高中的傍晚。
  疯狗似的少年站起来蹬脚踏,不要命的少年在后面张开双臂,那时候他们身上被晚霞点了火,身上写满青稚和嚣张。
  杨今予记得也就是那天,他第一次踏入天水围,两个男生喝的烂醉,终于三请功成,为离谱搏到了一个最棒的主唱。
  摩托车一路火花带闪电,疾驰在骑行俱乐部无人的赛道上。
  突然,谢忱身上传来电话铃声。
  谢忱减慢车速,嘴里骂骂咧咧:“烦死了,催催催。”
  摩托车惯性滑行了一段距离,谢忱单腿支在地面摘下头盔,掏出了手机,但没有接。
  杨今予扫了一眼,戴着头盔没能看清打来的是谁,他随口道:“谁啊?还有你不敢接的电话?”
  谢忱没好气的接了。
  杨今予便掀开头盔,兀自跳下车,去一边点了根烟。
  无奈他耳朵太灵敏,还是听到谢忱断断续续的声音:“过个屁,我不回......什么?你别过来!敢过来揍你。草,你人在哪?”
  随后杨今予见谢忱掐了电话,打了个手势招呼他灭烟上车。
  “去哪?”杨今予问。
  谢忱咬了咬牙:“去接个傻逼。”
  谢忱捏着油门想了一下,有点为难地扭过头问:“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家。”
  杨今予眉毛微挑:“谁啊?我不能见?”
  谢忱:“谢天。”
  杨今予:“......”
  “哎,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我叫来的。”
  谢忱扣好头盔,拧动了油门:“他自己没打招呼就过来了,现在人在码头,我先送你回去。”
  杨今予垂了垂眼眸,几不可闻做了个深呼吸:“没事,他既然来了,瞒不住的,走吧。”
  他在香港这件事,除了谢忱没有任何人知道,连花哥都没告诉。
  忱哥是不会跟谁说的,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若是谢天知道了,那曹知知也一定会知道,曹知知知道了,闫肃也会知道。
  闫肃啊......
  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杨今予本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名字抽离了体内,他的身体机能为了保护他的情绪,从来不让任何相关的词汇侵占大脑。
  渐渐的他可以忽略心脏中的某处空白,只把那块缺口命名为一抹青春过场。
  可当再次见到谢天时,所有记忆有如潮水,漱石拍岸,不受控制的涌向了他尘封的匣子,有一处无形的缺口,重新隐隐泛疼,措不及防。
  “这是......今予?!!”
  谢天愣了三愣,不太敢认眼前棱角都长开了的短发男生。
  发型一换,变化太大了,判若两人。
  “我去!杨今予!我......啊啊啊啊哥,你怎么不说今予在你这!!!!”
  谢天还像以前一样,一激动就喜欢原地起蹦。
  “什么情况啊,我天,我居然......”谢天抹了一把发热的眼眶,冲过去狠狠抱住了杨今予:“你不够兄弟!真不够!当年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删了,说消失就消失,很酷吗?”
  又凶又哽咽。
  杨今予被他撞的生疼,却没什么反应似的,僵立着。
  谢天的声音和外形,都没有太大变化,恍然还是高中那张脸,等比放大版。
  杨今予慢半拍回过神,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或是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往事与旧人。
  还好谢忱下手够干脆,一把拎起谢天的后衣领:“行了,一个成年人在大街上哭哭啼啼,你不嫌丢人我俩先走,你留这慢慢哭。”
  谢天这才克制了一下,不太好意思道:“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第150章 伤仲永
  按理说, 谢天这个身份,去浅水湾是不合适的,他来时就已经让人打扫出了谢家在香港的房子。
  谢忱给宋娴去了一通电话, 用粤语交流的,谢天和杨今予似懂非懂。
  一番交流过后, 谢天被他们带回了浅水湾。
  谢忱的妈妈宋娴女士, 是位完全看不出年龄的美艳阿姨, 标准的港女长相,五官明媚动人。她一开口讲话,声音仿佛是被黄鹂吻过一般, 不愧是当年上过报纸的歌女。
  她站在门口, 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迎接他们:“回来啦。”
  然后又切换成粤语招呼谢忱:“儿子快来看, 妈妈今天做了改良版舒芙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