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其实季嬷嬷也觉得夫人变得偏执了,但站在她的角度上又觉得无法劝解,只能祈祷少将军的气性别那么大。
  可叶渡渊这一次还真就和往常不一样,一连三天都没有露面,既没有去军营也没有回御史府,就在那个小院里和楚云峥腻歪。
  待到楚云峥都有些烦他了,和这个臭棋篓子下了一下午的棋,终归是忍无可忍,“你就没有正事要忙吗?”
  不是前几日才说要去攻城拔寨,怎么这两天过得这么悠闲!
  可叶渡渊一点都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自顾自地给人剥栗子,还找了个茶炉给楚云峥烤橘子吃,“陪你也是正事,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营里目前没有非他不可的事急等着处理,府上他要给母亲一些时间冷静冷静,正好还能留出时间陪陪岑溪,一举多得。
  不过这样安逸的生活,终归会被某个特殊的日子打破。
  第43章
  徐氏这三日也没有派人去找, 因为冬月十九快到了,叶渡渊一定会自己出现。
  冬月十八日的清晨,温度骤降, 小院的屋檐上冰棱挂得很长, 透过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彩色。
  大概是心神安定的原因,楚云峥这几日睡得格外沉,梦醒时分身边已经没了人影。
  是在院子里荡秋千吧。
  之前叶渡渊有想过晨起在院子里舞舞剑, 但动静太大,更兼岑溪原来那般擅长,如今却……
  便作罢了。
  原本格外耐不住寂寞的人,现在也能安安静静地等爱人睡醒, 若非瞧着楚云峥的睡颜他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也不用到这冰天雪地里待着。
  楚云峥靠在榻上缓了一会儿, 拿过矮凳上温度适宜的糖水,慢慢饮尽, 而后换上前两日叶渡渊亲自上街挑的玄色外衫。
  出了房门, 被冷风扑了一脸, 楚云峥没忍住打了一个寒战,抬眸却没看见那个身影。
  秋秋蹦蹦跳跳地跑进小院,一个没注意踩到冰面, 摔到地上有些懵,小姑娘咧了咧嘴, 到底没哭, 反而自己拍拍身上粘到的雪,不敢再跑,就是眼角湿湿的,控制不住。
  楚云峥快走两步, 半蹲下来拉过孩子,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伤到骨头后才放低了声音问,“痛不痛,下次慢些走,不着急。”
  说完从身上摸出叶渡渊昨日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形状奇怪的糖,递了过去,很快就把小姑娘哄好了。
  “呀,楚公子,您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牙齿都要吃坏了。”
  秦氏看见这一幕,笑着说道,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谁对孩子好,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看到秦氏,楚云峥直起身,言语间有歉意,“郑嫂子,前几日他在,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说。阿渊这个人,秉性不坏,只是这几年性子急了些,有冒犯的地方,我替他向您道歉。”
  听到这话,秦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其实细细想来,与那些鱼肉乡里,不把咱们百姓当人看的官老爷相比,叶将军已经很好了。”
  至少他们如今富足的生活是真的,夫婿不用日日起早贪黑,有时间陪孩子也是真的。
  虽然不算多正向的评价,但也不算坏,楚云峥的唇角弯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手指在小孩子白嫩的脸上轻轻刮了刮。
  “天越来越冷了,不用老带她来我这儿,别冻着。”
  秦氏拿过院里的扫把,把小院的积雪清理一下,“小孩子火气旺,不怕冷的。不过今日都冬月十八,再过十几日就到腊月,咱们北境是会越来越冷,越来越难熬的,楚公子您刚来,过几年就会习惯了。”
  听清她的话,楚云峥手里的糖袋落到地上,彩色的糖在雪地上格外明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刚刚说什么?”
  秦氏低头扫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是回答,“我说您刚来,过几年就会习惯了。”
  “不,上一句,你说今日是哪一日。”
  “冬月十八啊。”
  秦氏疑惑抬头,不明白一个日子怎么还要反复确认,却在看到楚云峥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甚至站立不稳的时候,赶紧扔了手里的工具去扶。
  冬月十八,短短四个字就像重锤敲在他心间,让他脑袋发懵。
  果然这如同偷来一般的生活太过美好,这个日子他怎么敢忘呢。
  三年前的冬月十八,叶氏满门被以通敌叛国之罪下狱,翌日,安平王叶承江被鸩杀,“死”在他的手上。
  只要一日没人见到活着的安平王,那每年的冬月十九就是忌日。
  楚云峥闭上了眼睛,按住心口重重咳了几声,鲜血散在雪地上,心里反而舒服了很多。
  即便再想粉饰,存在的事情也始终抹不去。
  看到地上的血迹,秦氏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去请大夫,环顾了一下才发现,不仅叶将军不在,就连那个天天在村子里乱晃,叫九福的小哥,也不在。
  “不用,不要喊人。”
  楚云峥按住她的手,让她把秋秋抱回去,别吓着孩子,自己则是扶着门框往里走。
  看向屋内架子的顶端,叶渡渊一直神神秘秘当做惊喜的宝贝,也不见了。
  所以,是给过他爱,却又掩不住最初的恨意,后悔了吗!
  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
  楚云峥绝望地笑了,不禁想是谢铎用了蛊术吗,不然为什么心口会那么痛,痛到他想把那个部位给剜去。
  摸到床榻的边缘,他毫不在意地把自己摔进去,手臂磕到床沿,发出咚的声响,可他却面无表情,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痛意。
  而此刻叶渡渊站在御史府门前,看着提前挂上白帆的匾额,心底是复杂的平静。
  没同岑溪说,是不希望他多想,也是不想再一次挑明,他们之间的裂缝可以交给时间去弥合,他不愿把这裂痕越撕越大。
  是逃避也是珍惜,珍惜这难能可贵的安宁。
  徐氏坐在主院的厅堂,看到叶渡渊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便是一句,“跪下。”
  没有任何辩解和言语,叶渡渊撩袍下跪,毫不拖延。
  在这两日,无论母亲说什么,都是对的,他绝不会反驳。
  看到儿子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徐氏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可言辞还是严厉,“我还以为你忘了快到什么日子,忘记你阿爹了。”
  这样的指责太过偏激,叶渡渊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凡看过的人都知道他片刻不敢忘记家仇,忘记父亲的枉死。
  “儿子活着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诛杀谢铎,为父帅为叶家军洗刷冤屈,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变。”
  叶渡渊抬头直视母亲的眼睛,里面满是坦荡。他只是对岑溪抱有私心,并不曾忘记谁才是真正的仇人。
  徐氏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敏感多疑,仿佛只有听到阿渊一遍又一遍的保证,才能真正放下心。
  确定儿子没有骗她,徐氏的语气才有所缓和,“你先起来吧。今天,咱们回临城,你去祠堂跪着,明日去你父帅坟前祭扫,同他说说话。”
  叶承江当年身故后并没有尸体,只在临城有一座衣冠冢,在临城叶宅的祠堂里供奉着牌位和长明灯。
  只是后来徐氏的精神越来越差,才会日日将那牌位带在身边。
  临城是叶家军的根基所在,旧将家臣也都在那边安居,是以每年家祭,叶渡渊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回临城一趟。
  临城和石崖关相距并不算太远,但不骑快马,也要半日时间,耽误不得。
  临行前,叶渡渊去见了和梧,难得放缓语气,不那么气人。
  彼时和梧也在收拾行囊,他原本是随军的军医,渐渐地都快变成专供叶渡渊一人的府医了。
  “你确定这次不用我跟着?”
  药箱里塞得满满当当,草药银针样样不落。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能免他舟车劳顿的时候。
  事实证明还是他想太多。
  “岑溪一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早上回来的急,不想扰他睡眠就没提,你这几日若没别的事就住村子里,和他说我只是军中有事,过几日就会回来。”
  祭祀这件事,放在他们中间确实敏感,可瞒着才会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楚云峥这人很敏锐,远不是面前这崽子想瞒就能瞒住的。
  “我觉得,你可以和他直说。”
  能说出口的那才是真的不在意了。
  可叶渡渊沉默片刻还是摇头,母亲的恨意,叶氏家臣不可避免的迁怒,都是问题,等他真正解决好的那天,才能让岑溪不受指摘的出现在人前。
  现在提,除了让岑溪多想和愧疚,没有任何其他的益处。
  行吧,这么作,有他后悔的时候。
  话说到这份上,和梧也不说什么,只能答应他好好看着楚云峥。
  又开始下雪了,极致的严寒下,落雪成冰,砸在身上有不容小觑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