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走到卧室，衣柜里挂着零散的几件衣物，就像梁溯并不在这里常住，仅仅是落脚一样。
比起梁溯，孟薄桥在这件房子的生活痕迹多得令人发指，刚收拾到一半，孟薄桥就瘫坐在沙发上发愁。
对于一些没有实际作用，但赏心悦目的小玩意，孟薄桥很喜欢买，不知不觉就装了一大箱。
他盯着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叫搬家公司帮忙。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孟薄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很快看见梁溯开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看见孟薄桥点了点头，说：“去取东西，回来晚了。”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孟薄桥还是怕梁溯会提及那夜的荒唐一吻。他吊着气，屏住呼吸，盯着梁溯进门。
幸好梁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帮他把装满物品的箱子归置好，贴上胶带。
有了梁溯的帮忙，孟薄桥的东西很快从这件房子中搬空，只剩下他带过来的行李箱。
孟薄桥迟到地萌生了不舍的情绪，站在客厅盯着墙壁上由他挑选的画作。
把最后一个纸箱搬下楼，梁溯到洗手间洗了手，走回书房拿了样东西折返，递给孟薄桥。
孟薄桥接过来看，发现是自己遗落在梁溯车上的机械小鸟，心头一紧，嘴上却不动声色：“这不是温闻鸢的吗？给我干什么。”
梁溯没说话，盯着孟薄桥看了几秒，才沉着声开口：“平时见不到她，你帮我还给她吧。”
“好。”孟薄桥点着头，迅速把它塞进口袋，结果不小心误触按键，机械鸟就操着那诡异的音调开始播报：“梁溯是大笨蛋。梁溯是大笨蛋。”
孟薄桥发誓，这辈子没有像此刻这样尴尬。
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他手忙脚乱地关掉机械鸟，朝梁溯僵硬地笑笑：“哈哈，温闻鸢好像对你很有意见。”
梁溯不愧是梁溯，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停了一会儿，在孟薄桥的脸上看了看，最后大度地表示：“没事。”
经过这番闹剧，孟薄桥头脑发懵地站在原地。他像傻瓜一样举着这个惹祸精，直到手心出了些汗，有些抓不牢。
他只能再小心翼翼地将机械鸟放回右兜，按键朝上，避免再次误触。
梁溯走到门柜旁，将刚刚进门时拿在手里的文件拿过来，递给孟薄桥。孟薄桥胡乱将手心的汗擦在衣服上，伸手去接，莫名地问：“这是什么？”
正准备翻开文件夹，梁溯靠近了一点，抬手按住孟薄桥的手，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之前说不想知道，但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孟薄桥被他一碰，手没忍住颤抖了一下，文件“咚”地掉在地上，从里面甩出一些照片。
他匆匆扫了一眼，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呼吸都慢了半拍。
掉在孟薄桥脚边的照片上，是一架军用小型舰船，船体外壳白蓝交接，尾部印着它的专有编号：ssc1856。
这个编号孟薄桥再熟悉不过，甚至很多时候会在梦里见到。
印着这串编码的舰船早已经灰飞烟灭，在七年前与孟驰风一同在宇宙中炸毁。
孟薄桥想弯腰去捡，身体却像注了铅，四肢生锈般钉在原地。
梁溯看出他的不适，弯腰把散落的文件拾起来，走得更近，和孟薄桥肩并肩，帮他举着。
“大概一年前，我从一位烈士遗孀那里打听到，七年前孟将军死亡前三分钟，曾接收过一段来自主星的信号。”
梁溯翻开文件的第一页，上面是那场事故的调查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军部基地与太空舰船的信息传递。
他指了指一块空白处，低声说：“当时我就在指挥台，这个时间军部没有发送任何太空电波。”
能与军舰直接取得联系的部门不多，除了军部外，就只有安全署和行政部的高层指挥台可以发送。
一段消失于爆炸中的信号，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但遮遮掩掩那么多年才被发现，就必定有了问题。
父亲之死另有隐情，孟薄桥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他不断深呼吸来平复心情，不自觉地将身体的重量分出一半到梁溯的手臂。
“事故报告中，ssc1856的爆炸地点在溯境附近。而事实上——”梁溯将文件翻到最后，露出一张太空分布图，用手指画了个圈，说：“在这。”
孟薄桥顺着他圈的地方看去，居然是新星群所在的区域。
几乎在一瞬间，孟薄桥就明白了梁溯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了军部封锁新星所有权背后的难言之隐。他几乎惊呼般脱口而出：“黑匣子！”
梁溯按了按孟薄桥的肩膀，示意他别太大声。此事牵扯颇多，即使在自己家中，也最好小心为上。
孟薄桥咬着嘴唇，立刻嘘声。
梁溯盯着他点了点头，低声说：“已经找到了，前天刚随秘密星舰到达主星，暂时放在会长办公室。录音不方便转达，爸爸的意思是，希望你亲自去听。”
他将文件放到一边，伸手去揉孟薄桥皱起的眉心，说：“密码是贝港公寓之前的密码。还记得吗？”
这个密码设置让孟薄桥很惊讶，他愣了一会儿，才回应：“嗯，记得。”
不知怎的，孟薄桥视野开始模糊起来，直到梁溯伸手帮自己抹去眼泪，才发觉自己在难过。
距离父亲过世已经非常多年，久到他已经不会每个月将父亲的遗书拿出来阅读。
他此刻真心觉得，如果妈妈还活着，应该比自己哭得更惨，痛苦地更轰烈。
“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孟薄桥流着泪，低声抱怨。
发现泪水擦个没完，梁溯只能伸手轻轻将孟薄桥揽在怀里，安慰般揉了揉他的后颈，低着头说：“调查过程非常机密，也很危险。本来想在舰船上告诉你，但又把你惹生气了。是我的错，现在可以原谅我吗？”
梁溯求和的话像极了哄骗，让孟薄桥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也愿意飞蛾扑火。
熟悉的味道充斥嗅觉，那是梁溯惯用的薄荷香沐浴露，他一闻到便觉得安心。
他把眼泪蹭到梁溯的衣领上，又听到他向自己郑重保证：
“对不起。星盟会还孟将军一个真相。”
代表军部，代表自己。
对不起。在此前七年里，孟薄桥常常从梁溯口里听到这个词。
当年前往战场的人，坐在最后一辆撤离舰船上的人，本应该是梁溯。可梁溯和孟驰风在临行前换了工作，由孟驰风去前线，梁溯留下指挥。
谁都没想到，这一换，颠倒命数，置换生死。
在父亲的葬礼上，以及其他各种场合，孟薄桥从很多人口中听到类似的劝说：“你不要怪梁溯，这也不是他的错。”
而这种时候，孟薄桥总想大喊：“我根本没有怪过他。”
用未来已发生的结果谴责过往的事件，是不聪明不道德的选择，孟薄桥绝不那样做。
可梁溯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
面对孟薄桥，梁溯常在嘴边挂着“对不起”，常在眼底藏着愧疚。从那天起，梁溯就开始履行责任，救赎过错。
孟薄桥露出脆弱伤心的表情，梁溯就抓住他的手。孟薄桥说出自暴自弃的话，梁溯就立刻说“我不抛弃你”。
可梁溯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在战场战无可胜，在政坛如履平地。但面对感情问题，梁溯只会单线程思维。
他根本不能理解孟薄桥到底为什么伤心生气，为什么不想要被抛弃，又为什么如此渴望被人需要。
他也永远不会想明白，孟薄桥不是想要他身边的男友身份，不是想要他无限度包容自己，更不是想知道这个那个的事情背后，有怎样的隐情。
他想获得梁溯的纵容与吻，想当梁溯的家里的另一个男主人，但更想获得爱。
这些梁溯统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用。
梁溯只是出于同情与愧疚吻上孟薄桥，出于责任和他维持恋爱关系，又凭借对自身的高要求，成为孟薄桥的独家完美机器人男友。
而关于微不足道的、不痛不痒的、意义浅薄的，爱情。
梁溯根本没有。
孟薄桥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能像小偷一样霸占梁溯虚妄的爱，等待某天头顶达摩克里斯剑落在头顶。
今天就是判决之日，孟薄桥已经提前躲开，还是无可避免地被伤到。
他不想再困住梁溯，困住自己。但如果不讲明白，梁溯又不会懂。
于是孟薄桥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些，盯着梁溯的眼睛开口：
“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需要向我道歉。无论是意外事故还是另有隐情，我爸的事都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真的不需要对不起。”
梁溯好像想开口说什么，孟薄桥没给他机会，紧接着说：“同情，歉疚，负责任。那么多年了，我们之前好像就轮转着这么几个词，讲实话，我已经受够了。”
比起梁溯，孟薄桥在这件房子的生活痕迹多得令人发指，刚收拾到一半，孟薄桥就瘫坐在沙发上发愁。
对于一些没有实际作用，但赏心悦目的小玩意，孟薄桥很喜欢买，不知不觉就装了一大箱。
他盯着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叫搬家公司帮忙。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孟薄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很快看见梁溯开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看见孟薄桥点了点头，说：“去取东西，回来晚了。”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孟薄桥还是怕梁溯会提及那夜的荒唐一吻。他吊着气，屏住呼吸，盯着梁溯进门。
幸好梁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帮他把装满物品的箱子归置好，贴上胶带。
有了梁溯的帮忙，孟薄桥的东西很快从这件房子中搬空，只剩下他带过来的行李箱。
孟薄桥迟到地萌生了不舍的情绪，站在客厅盯着墙壁上由他挑选的画作。
把最后一个纸箱搬下楼，梁溯到洗手间洗了手，走回书房拿了样东西折返，递给孟薄桥。
孟薄桥接过来看，发现是自己遗落在梁溯车上的机械小鸟，心头一紧，嘴上却不动声色：“这不是温闻鸢的吗？给我干什么。”
梁溯没说话，盯着孟薄桥看了几秒，才沉着声开口：“平时见不到她，你帮我还给她吧。”
“好。”孟薄桥点着头，迅速把它塞进口袋，结果不小心误触按键，机械鸟就操着那诡异的音调开始播报：“梁溯是大笨蛋。梁溯是大笨蛋。”
孟薄桥发誓，这辈子没有像此刻这样尴尬。
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他手忙脚乱地关掉机械鸟，朝梁溯僵硬地笑笑：“哈哈，温闻鸢好像对你很有意见。”
梁溯不愧是梁溯，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停了一会儿，在孟薄桥的脸上看了看，最后大度地表示：“没事。”
经过这番闹剧，孟薄桥头脑发懵地站在原地。他像傻瓜一样举着这个惹祸精，直到手心出了些汗，有些抓不牢。
他只能再小心翼翼地将机械鸟放回右兜，按键朝上，避免再次误触。
梁溯走到门柜旁，将刚刚进门时拿在手里的文件拿过来，递给孟薄桥。孟薄桥胡乱将手心的汗擦在衣服上，伸手去接，莫名地问：“这是什么？”
正准备翻开文件夹，梁溯靠近了一点，抬手按住孟薄桥的手，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之前说不想知道，但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孟薄桥被他一碰，手没忍住颤抖了一下，文件“咚”地掉在地上，从里面甩出一些照片。
他匆匆扫了一眼，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呼吸都慢了半拍。
掉在孟薄桥脚边的照片上，是一架军用小型舰船，船体外壳白蓝交接，尾部印着它的专有编号：ssc1856。
这个编号孟薄桥再熟悉不过，甚至很多时候会在梦里见到。
印着这串编码的舰船早已经灰飞烟灭，在七年前与孟驰风一同在宇宙中炸毁。
孟薄桥想弯腰去捡，身体却像注了铅，四肢生锈般钉在原地。
梁溯看出他的不适，弯腰把散落的文件拾起来，走得更近，和孟薄桥肩并肩，帮他举着。
“大概一年前，我从一位烈士遗孀那里打听到，七年前孟将军死亡前三分钟，曾接收过一段来自主星的信号。”
梁溯翻开文件的第一页，上面是那场事故的调查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军部基地与太空舰船的信息传递。
他指了指一块空白处，低声说：“当时我就在指挥台，这个时间军部没有发送任何太空电波。”
能与军舰直接取得联系的部门不多，除了军部外，就只有安全署和行政部的高层指挥台可以发送。
一段消失于爆炸中的信号，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但遮遮掩掩那么多年才被发现，就必定有了问题。
父亲之死另有隐情，孟薄桥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他不断深呼吸来平复心情，不自觉地将身体的重量分出一半到梁溯的手臂。
“事故报告中，ssc1856的爆炸地点在溯境附近。而事实上——”梁溯将文件翻到最后，露出一张太空分布图，用手指画了个圈，说：“在这。”
孟薄桥顺着他圈的地方看去，居然是新星群所在的区域。
几乎在一瞬间，孟薄桥就明白了梁溯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了军部封锁新星所有权背后的难言之隐。他几乎惊呼般脱口而出：“黑匣子！”
梁溯按了按孟薄桥的肩膀，示意他别太大声。此事牵扯颇多，即使在自己家中，也最好小心为上。
孟薄桥咬着嘴唇，立刻嘘声。
梁溯盯着他点了点头，低声说：“已经找到了，前天刚随秘密星舰到达主星，暂时放在会长办公室。录音不方便转达，爸爸的意思是，希望你亲自去听。”
他将文件放到一边，伸手去揉孟薄桥皱起的眉心，说：“密码是贝港公寓之前的密码。还记得吗？”
这个密码设置让孟薄桥很惊讶，他愣了一会儿，才回应：“嗯，记得。”
不知怎的，孟薄桥视野开始模糊起来，直到梁溯伸手帮自己抹去眼泪，才发觉自己在难过。
距离父亲过世已经非常多年，久到他已经不会每个月将父亲的遗书拿出来阅读。
他此刻真心觉得，如果妈妈还活着，应该比自己哭得更惨，痛苦地更轰烈。
“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孟薄桥流着泪，低声抱怨。
发现泪水擦个没完，梁溯只能伸手轻轻将孟薄桥揽在怀里，安慰般揉了揉他的后颈，低着头说：“调查过程非常机密，也很危险。本来想在舰船上告诉你，但又把你惹生气了。是我的错，现在可以原谅我吗？”
梁溯求和的话像极了哄骗，让孟薄桥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也愿意飞蛾扑火。
熟悉的味道充斥嗅觉，那是梁溯惯用的薄荷香沐浴露，他一闻到便觉得安心。
他把眼泪蹭到梁溯的衣领上，又听到他向自己郑重保证：
“对不起。星盟会还孟将军一个真相。”
代表军部，代表自己。
对不起。在此前七年里，孟薄桥常常从梁溯口里听到这个词。
当年前往战场的人，坐在最后一辆撤离舰船上的人，本应该是梁溯。可梁溯和孟驰风在临行前换了工作，由孟驰风去前线，梁溯留下指挥。
谁都没想到，这一换，颠倒命数，置换生死。
在父亲的葬礼上，以及其他各种场合，孟薄桥从很多人口中听到类似的劝说：“你不要怪梁溯，这也不是他的错。”
而这种时候，孟薄桥总想大喊：“我根本没有怪过他。”
用未来已发生的结果谴责过往的事件，是不聪明不道德的选择，孟薄桥绝不那样做。
可梁溯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
面对孟薄桥，梁溯常在嘴边挂着“对不起”，常在眼底藏着愧疚。从那天起，梁溯就开始履行责任，救赎过错。
孟薄桥露出脆弱伤心的表情，梁溯就抓住他的手。孟薄桥说出自暴自弃的话，梁溯就立刻说“我不抛弃你”。
可梁溯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在战场战无可胜，在政坛如履平地。但面对感情问题，梁溯只会单线程思维。
他根本不能理解孟薄桥到底为什么伤心生气，为什么不想要被抛弃，又为什么如此渴望被人需要。
他也永远不会想明白，孟薄桥不是想要他身边的男友身份，不是想要他无限度包容自己，更不是想知道这个那个的事情背后，有怎样的隐情。
他想获得梁溯的纵容与吻，想当梁溯的家里的另一个男主人，但更想获得爱。
这些梁溯统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用。
梁溯只是出于同情与愧疚吻上孟薄桥，出于责任和他维持恋爱关系，又凭借对自身的高要求，成为孟薄桥的独家完美机器人男友。
而关于微不足道的、不痛不痒的、意义浅薄的，爱情。
梁溯根本没有。
孟薄桥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能像小偷一样霸占梁溯虚妄的爱，等待某天头顶达摩克里斯剑落在头顶。
今天就是判决之日，孟薄桥已经提前躲开，还是无可避免地被伤到。
他不想再困住梁溯，困住自己。但如果不讲明白，梁溯又不会懂。
于是孟薄桥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些，盯着梁溯的眼睛开口：
“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需要向我道歉。无论是意外事故还是另有隐情，我爸的事都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真的不需要对不起。”
梁溯好像想开口说什么，孟薄桥没给他机会，紧接着说：“同情，歉疚，负责任。那么多年了，我们之前好像就轮转着这么几个词，讲实话，我已经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