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洛音桐第一次被魏洛泱言简意赅的表达惊到,她第一次发现书呆子读书真的有用,那股想要多了解一点魏洛泱的冲动又一次涌上心头,她问:
  “……你为什么不多说点你的想法?”
  “言多必失。”
  魏洛泱其实想说,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别人也不一定理解,与其承受不解的目光,不如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还是没说出口。洛音桐也没继续问。
  两人之间便横亘起锄头砸进地里的声音。
  第37章 麻烦嘞
  两人在田里干了一下午才堪堪把要干的事情干完。
  夜一点点黑了,不少农人背着锄头步履蹒跚地向着家里走。
  洛音桐最开始搭话的那个农人,用搭在肩膀上的布擦擦汗,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她们立马跟上,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土房子边
  魏洛泱很拘谨地将农具搭在草房边,洛音桐跟着放过去,然后大声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农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又黄又皱的脸,仔细一看体态却并不那么显老,是一名三十到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
  她清了清嗓子,终于露出笑容:“实在担待不住啊,俺们忙着种麦子,一直没搭理。”
  洛音桐见她笑了,也就笑了,忙着摆手摇头:“哪有哪有,都能理解的。”
  “这哪行啊,恁帮俺干活,俺咋说都得报答一下恁。”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草房子里。
  屋里没人,夯起的土墙似乎用了很久,她慢吞吞地擦擦木棍,点上火炕,不一会木房子里就暖和起来。
  “俺也没什么好招……”
  “没事没事。”洛音桐连忙摆摆手,“我们就是有事情想跟您说说,就当聊聊天就行。”
  女农人抬起皱巴的眼皮看她,本来还想让一让,可能是最近收成的确不好,或者赋税太重,她又没说,只憨厚地点一点头,应道:“中,恁讲嘞。”
  洛音桐看了一眼魏洛泱,魏洛泱朝她点点头。洛音桐心头一动,大声说道:“您了解之前三名地方官同时在一间房子死亡的案子吗?”
  “啥?这玩意俺可不敢管嘞。”
  “您放心。”魏洛泱冷不丁地开口说,从口袋里拿出令牌,上面赫然标着千骑两个字,“我们是镇武司的人,当地的大族不会对您怎样。”
  这话洛音桐是决计不敢说的。她总以为她作为地主小姐站在这,说出的话都是空洞可怜的。
  洛音桐从刚刚开始就感觉紧张,她跟农民一起耕过地,干过活,可那都是乱世之后的事。
  她没碰着过天灾,没亲眼见过为了生计挣扎活着的人们。今日亲眼一见,只觉得自己以富人的身份站在人家面前,就好像是一种错误。
  她有点紧张,所以下意识地看了魏洛泱一眼,而在魏洛泱那里总是获得了肯定的回答。
  洛音桐想,魏洛泱真奇怪,一边说治标不治本,又要说她能护得住农人。
  一听见这话,女农人的眉眼舒展了一些,她看不懂字,但镇武司还是听过的。
  她坐到炕上,说:“这事俺是听了,俺就觉得怪可惜,岳大人是个好官哇,他帮我交过税嘞。”
  洛音桐见她开口,心里开心,也就有了勇气,追问道:“那你觉得真是岳澄设局杀另外两名官吗?”
  “俺……”女农人又不好意思说了。
  “你一定是不相信他们的托词了。”洛音桐笑着说。
  “不光是俺,人家都不信嘞,岳大人为了官位杀人,咋可能。”
  “是啊,所以真相肯定也不是这样的!”洛音桐声音越来越大,她越来越自信了。
  “啪”地一声,洛音桐猛地将一样东西用手拍在炕上,又从怀里轻轻拿出日记本。
  “您认得这是什么吧?”洛音桐指着被拍到床上的红色剑穗开口说。
  女农人一见那红色剑穗,便知道是岳澄所佩长剑的。这红色剑穗色泽鲜艳,摸起来又顺又滑,不生梗塞。
  岳澄所用的红色剑穗会随着他舞剑的动作而飘荡,时而搭在手腕,时而垂在手边,十分惹眼。只要见到他的人,便忘不掉他剑柄上的剑穗,人们甚至说这剑穗都带着君子之气。
  洛音桐见女农人的表情,就知道她认出来了。她心里松了口气,表面气定神闲地翻开日记本,找到早已发现的那一页。
  早在洛音桐寻找岳珩嫖。娼的证据时,就想到有这一天,早就连岳澄无辜的证据也找好了。
  女农人看不懂字,她对着几页日记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不清楚写了什么,只觉得这本子好生老旧,上面的字特别好看,很有风骨。
  洛音桐方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魏洛泱突然念起日记上的字:
  “我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却不生退意。只庆幸王谢两家没找到百姓身上。若是他们强迫百姓投给他们选票,我倒还更不好应对。”
  “兴许他们以为明日会是我的忌日,但这邀请我一收到,便清楚,该是为民除害之时。”
  魏洛泱本该是名书生,她念得极好,抑扬顿挫,情感充沛,让人觉得那岳澄就站在自己身前,一旁是星星灯光,心里是慨然赴死的豪情。
  女农人听完这话,甚至眼眶湿润,皱纹的沟壑里满是尘土,而现在泪水洗刷过它们。她张口说:“是啦,是啦,这肯定是岳大人写的,岳大人就是这种人哇。”
  魏洛泱微笑着看女农人,她很欣慰女农人因她的朗诵动了情,而洛音桐不自觉地看着魏洛泱,看她在微弱的火光下,染上暖色的侧脸。
  那股曾在战场上,短暂察觉到的安心感此时再一次裹住了洛音桐的心脏。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心跳愈发的快,最后欲盖弥彰地轻咳几下,转看着女农人,说:“您肯定能听出来,那我们就放心了。”
  “恁不用多讲,俺明白得很。岳大人先前帮俺们干农活,替我们补交不上的税,如果岳大人真是被害了,俺们就算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该为他讨回公道。”
  洛音桐欣喜地看向魏洛泱,她觉得她们一定是成功了。魏洛泱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她,见她那么开心,她喜悦更甚。
  她偷偷让洛音桐伸出手来,然后用手指在她手心写到:
  “多亏了你。”
  洛音桐感觉心跳的速度未曾减缓,只是一味地加速,她头脑发热,甚至想跳起来骂魏洛泱。
  臭书呆子,谦虚个什么劲!我们都有功劳啊。在这明夸暗讽,哼哼,真是……
  想到这,她哼了一声,一把将手抽回来,魏洛泱见这变故突生,疑惑地歪歪脑袋,她不敢表现得太失落,只好小心翼翼地瞧着女农人。
  魏洛泱小声说:“我们前来所为正是此事。”
  “可俺只是一介匹夫,俺也不知道能……”
  “有我们呢!”洛音桐一下跳起来,大声说。
  洛音桐刚愁满腹的别扭无法抒发,这会立马慷慨激昂起来。
  “真假?”
  “真滴!”洛音桐学着农人的语调,笑着说。
  “那可真是,那可真是……”
  女农人竟喜不自胜起来,一个劲地拍着手,魏洛泱想,单纯的地方官怎地会让百姓爱戴到这种地步?再看看屋里的样子,不像是还另有人居住。
  可女农人年纪不小,农耕生活人口就是生产力,如果全家只有一人,那么要背负的赋税是极难想象的,能生活到现在,只有别人会暗中帮助一种可能。
  怪不得先前忙得一句话都腾不出手说,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魏洛泱突然很想与洛音桐留在这,帮女农人干一辈子的农活,然后跟洛音桐两人建个房子,远离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远离尘世。
  “太谢谢了,太好了,俺都不知道该咋感谢,恁就留这吃顿饭吧,哪怕是粗茶淡饭,也是俺的一点心意。”女农人一边握住一只手,诚恳热情地邀请道。
  她的手龟裂干燥,魏洛泱一抓,感觉到的竟然是粗糙,毫无肉手该有的柔软。这触感将她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出来,她望着女农人早早生出来的灰白的头发,佝偻的腰,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对他们是种亵渎。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一掏,握着几两银子,她握着的时候,又觉得这么把钱给人家,是不是也是对他人善意的不敬?她想,要不临走的时候偷偷放到桌上?不让人家难堪……
  纠结的这档,洛音桐已经揽住人家肩膀了。
  “怎么行!要请也是我们请。”洛音桐说,“也多亏了你呀,你愿意配合我们,也是给我们开了个好头,对不对?我们还得报答你呢,你看你最近那么忙,我们还耽误你,哎呀总之,别那么客气!”
  洛音桐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然后从口袋猛地掏出一锭银子,往女农人怀里一塞。
  “使不得使不得!”
  “咋使不得!”
  “使不得使不得!”
  “不行!必须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