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心台阶。"她回头扶了沈知澜一把,掌心温热干燥。
  庙内比想象中干净,供桌上的蜡烛还燃着,显然有人刚来过。楚明昭警惕地环视四周,突然对着阴影处低喝:"出来!"
  一阵窸窣声后,佝偻的身影从神龛后走出。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左袖空荡荡地垂着。
  "楚家丫头?"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长得真像你娘。"
  楚明昭浑身一震:"您是...陈叔?"
  老人没回答,目光落在沈知澜身上:"沈院判的女儿也来了?好,很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沾上暗红的血迹,"时间不多,你们听好..."
  破庙的门就在这时被猛地踹开。五个黑衣人持刀闯入,为首的赫然是白天来药铺搜查的瘦高个。
  "果然在这里。"他阴森森地笑了,"陈老将军,十年不见,您倒是会躲。"
  楚明昭已经挡在两人前面,短刀出鞘:"带沈大夫走!"
  沈知澜却站着没动。她盯着黑衣人腰间晃动的令牌,上面的蟠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内务府的标记。
  "走啊!"楚明昭已经和两人交上手,刀光在黑暗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陈老将军突然从供桌下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剑,独臂挥舞起来竟虎虎生风:"丫头,接住!"
  楚明昭凌空接过他抛来的物件,是半块虎符。与此同时,老人已经冲向门口,用身体堵住了增援的黑衣人。
  "走!去雁门关找徐..."老人的喊声戛然而止,一柄长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知澜的银针就在这时出手。细如牛毛的针尖精准刺入瘦高个的颈侧,那人顿时僵在原地。楚明昭趁机一刀结果了他,拽起沈知澜就往后窗跑。
  "阿沅..."沈知澜喘着气问。
  "李婆婆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楚明昭的声音绷得极紧,"我们先出城。"
  两人在巷弄间疾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澜的右腿疼得像要裂开,却咬着牙一声不吭。转过一个拐角时,楚明昭突然把她拉进一处废弃的染坊。
  "嘘..."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沈知澜能感觉到楚明昭剧烈的心跳透过衣衫传来。
  追兵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渐渐远去。黑暗中,楚明昭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两人交握的掌心全是冷汗。
  "陈叔说的徐..."沈知澜刚要开口,突然被捂住嘴。
  楚明昭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沈知澜发现染池边的木架上,挂着一件熟悉的杏色小袄——那是阿沅今天穿的衣服。
  染坊内弥漫着陈年靛蓝的刺鼻气味。沈知澜的手指刚触到那件杏色小袄,就察觉不对——衣襟处有暗褐色污渍,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苦杏仁味。
  "是曼陀罗汁。"她声音发紧,"阿沅被下药了。"
  第 20 章
  楚明昭一把抓过小袄,指节泛白:"李婆婆不可能..."话音未落,染池后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沈知澜的银针已经扣在指间。一个佝偻身影从染缸后转出,正是隔壁的李婆婆,怀里抱着昏迷的阿沅。
  "老身对不住二位..."老人颤抖着递来一块绢帕,"他们用孙儿的命要挟..."
  绢帕上绣着精致的兰草纹,角落沾着新鲜血渍。楚明昭瞳孔骤缩——这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
  "人在哪?"刀尖抵上老人咽喉。
  "城、城北漕帮货栈..."李婆婆腿一软跪在地上,"那孩子被喂了药,老身偷偷减了剂量..."
  沈知澜已经搭上阿沅脉搏,从荷包取出青瓷瓶,倒出两粒碧色药丸碾碎,混着茶水喂进阿沅嘴里。小女孩睫毛颤了颤,发出微弱的咳嗽声。
  "你带阿沅从水路走。"楚明昭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塞给沈知澜,"漕帮三当家认得这个。"
  沈知澜抓住她手腕:"一起走。"
  "总得有人拖住追兵。"楚明昭笑了笑,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若我日落未归,去雁门关找徐怀瑾。"温热的唇似有若无擦过耳垂,转身时往她掌心塞了件硬物——是那半块虎符。
  破晓的晨光透过窗棂时,沈知澜抱着阿沅躲在运靛青的货船底舱。船舱闷热,阿沅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姐姐..."孩子终于睁开眼,声音细若蚊蝇,"疼..."
  沈知澜掀开她衣领,后颈的梅花胎记周围浮现出蛛网般的红丝——是曼陀罗中毒的征兆。她咬破指尖,在阿沅大椎穴周围点按出梅花状血点,这是父亲医案上记载的急救法。
  货船突然剧烈摇晃。舱外传来打斗声,有人重重撞在舱门上。沈知澜将阿沅藏进空染桶,自己握紧银针贴在门后。
  "沈大夫在吗?"陌生的男声带着喘息,"楚姑娘让我..."
  门开刹那,沈知澜的针尖离来人咽喉仅剩半寸。那是个满脸血污的年轻船工,手里攥着楚明昭的断刃。
  "漕帮内讧...三当家反水..."他咳着血沫递来染血的绢帕,"楚姑娘说...看反面..."
  帕子反面用炭灰画着简略地图,某个角落标着朵小梅花。沈知澜心头剧震——这标记方式,分明是父亲当年教她的密记法。
  三个月后,雁门关外的茶棚里,说书人正讲到玉门关兵变的秘闻。
  "且说那楚将军身中二十七箭,手中帅旗始终不倒..."惊堂木一拍,茶客们纷纷叫好。
  角落里的沈知澜戴着帷帽,手指在粗陶碗边沿画着相同的梅花记号。阿沅靠在她身边,正用麦秆蘸水在桌上写字。
  "姐姐。"孩子突然拽她袖子,指向官道。尘土飞扬中,一队镖车缓缓驶来,为首的镖师戴着斗笠,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
  沈知澜的碗"当啷"掉在桌上。那人抬头刹那,斗笠下露出她夜夜梦见的眉眼。
  楚明昭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沈知澜冲过去扶住她,掌心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没事..."楚明昭笑着往她怀里靠了靠,"就是特别想吃你做的茯苓糕..."
  简陋的客栈房间里,沈知澜拆开染血的绷带,露出横贯锁骨的狰狞伤口。阿沅乖巧地递来药箱,小脸绷得紧紧的。
  "漕帮货栈那晚..."楚明昭话音一顿,因为沈知澜突然俯身抱住她,单薄肩膀颤抖得厉害。
  "找到了..."湿润的呼吸拂在颈间,"徐怀瑾是当年监军,他手里有完整的..."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楚明昭用没受伤的手轻抚沈知澜后背,忽然摸到异样凸起——藏在衣料夹层里的,是半封烧焦的信笺。
  烛光下,残存的字迹依稀可辨:"...雪里青配方有误,恐非偶然...楚家小姐若见字,速将..."
  阿沅忽然"啊"了一声。两人转头,见孩子指着窗外。茫茫雪幕中,数十盏河灯正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跳动着幽蓝的火焰——边关特有的追魂灯,正在祭奠某个重要人物的逝去。
  雪夜里的蓝火河灯在冰面上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沈知澜用竹杖拨开窗缝,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阿沅立刻往她腿边缩了缩。
  "第三盏。"楚明昭突然出声,受伤的手臂撑着窗框,"灯罩上有墨迹。"
  沈知澜眯起眼睛。在众多素白灯罩中,确实有盏灯的竹骨上隐约透着青黑色,随着灯身旋转时隐时现。
  "我去看看。"楚明昭已经抓起斗篷。
  "不行!"沈知澜一把拽住她完好的右臂,"伤口会裂开。"
  两人僵持间,阿沅忽然扯了扯沈知澜的衣角,举起一个小巧的鱼篓——那是她们白日里在集市上买的,原本说要用来装药材。
  楚明昭眼睛一亮:"好主意。"
  半刻钟后,三人蹲在客栈后门的河岸边。沈知澜用竹杖勾住漂近的河灯,楚明昭则用鱼篓小心地打捞。阿沅蹲在中间,小手紧紧攥着沈知澜的袖口,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那盏越来越近的蓝火灯。
  灯罩取下的瞬间,沈知澜倒吸一口冷气。竹骨内侧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最上方赫然是"玉门关军需录"五个字。
  "这是..."楚明昭的声音发紧,"当年军中药材的调拨记录。"
  沈知澜的指尖微微发抖。在记录末尾,她看到了熟悉的笔迹——父亲的字迹批注着:"雪里青药性有异,疑掺乌头,请彻查。"日期正是兵变前三日。
  阿沅忽然"啊"了一声,小手摸向灯罩边缘。在那里,有个极小的梅花烙痕,与她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徐怀瑾在给我们指路。"楚明昭轻轻握住阿沅的手,"他知道我们会来。"
  回到客房,沈知澜用银针蘸着药汁,小心地将竹骨上的字迹拓印到绢帕上。楚明昭则对着灯罩反复查看,突然在底部发现夹层。
  "有东西。"她小心地拆开竹篾,取出一枚铜钥匙,"这是..."
  "军械库的钥匙。"沈知澜脱口而出,"父亲的书信里提过制式。"
  窗外风雪更大了。阿沅已经趴在沈知澜膝头睡着,小手还攥着那盏灯的残片。沈知澜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突然发现楚明昭正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