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可是天幕,是神迹!
  天幕的话,能有假吗?!
  天幕没有声音,屏幕上的地图显示出条条红线,几个粗细不一的箭头指向一个个圆圈。
  而人群正中的弘安帝,则再次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来人!”他高喝一声,“把这图抄录下来!”
  这个图不知是怎么画出来的,竟然完美展现了山陵起伏,地势变化,都在这一图之中。
  而北狄的行军路线,都被那几个颜色、粗细各不相同的箭头展现出来。
  身后响起簌簌绘图声,皇帝一时看得竟痴了,胸中豪情万丈。
  莫非在我有生之年,竟能一扫北狄王庭?!
  【想当初,北狄重兵而来,围困明远关数月。二皇子出城鏖战,生死一线之际,庄彻亲自冲阵,将二皇子带了出来。这一刻,两个只有武夫之力的庸才惺惺相惜。】
  庄彻:“……”
  你刚才还说我是名将。
  很显然,天幕说的名将并不是夸奖:
  【这一战,庄彻展现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除此之外啥也不是,两人如丧家之犬被撵了一天。
  二皇子被一箭穿透,居然没在马背上被颠死,可见是超人一样的身体素质。而他昏迷都死死拽着好弟弟的头,也真是兄友弟恭啊!】
  天幕的声音抑扬顿挫,可惜皇宫里没人笑得出来。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开怀,在她这里像是个笑话,但听在众人耳朵里,效果无异于青天白日见了鬼。
  风暴最中心,庄始战战兢兢,只等弘安帝一声发落,似乎已经看见自己被打入天牢,流放宁古塔,苦役一生,老死边关……
  “庄始?世子?”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庄始终于回神。只见大太监赵文半蹲在他面前,正细声细气地叫他的名字:“世子,陛下叫你呢。”
  弘安帝似笑非笑,见庄始神智清醒,轻笑一声:“连朕的话都不听,你已自恃无畏了?”
  这一声笑,实在谈不上温和,倒也说不上冷厉。
  庄始满心苦涩,心里痛骂好弟弟,嘴里哽咽:“罪人庄彻叛上,我们庄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忠臣!请陛下明辨,庄家若侥幸留一条命,只想为陛下镇守边关,略尽薄力。”
  弘安帝的眼神看得他浑身难受。庄始说完这句话,脑袋咚一声磕在地上,埋在臂弯里当鸵鸟。
  良久,弘安帝终于移开目光:“你父亲的确是忠直之臣。”
  他对庄子谦太满意了,以至于竟然有些犹豫该如何处理此事。
  于是他决定等会再思考这个问题,先让庄始跪一会儿。
  天幕很贴心地说:
  【可能就是这段时间结下的友谊,让庄大将军对二皇子有了些误解。幸亏他遇到的人是仁宗,只杀他一个以儆效尤,要是碰上太宗,十族都不够杀。
  至于名将……仁宗看他不顺眼,岂能让他家祖宗留在武庙里?以一己之力让武庙牌位变动,这又怎么不算当世名将呢?】
  弘安帝若有所思。
  原来我是这样处理的?
  这算是个定心丸:庄家知道皇帝只处理首恶,更能五体投地,给皇帝守国门。
  而皇帝知道这事的结果,知道庄家不会为庄彻之事当真反了,才好做出下一步决策。
  【总之,这边皇帝为了二皇子鸡飞狗跳。儿子斗不过老子,弘安帝刚把儿子圈禁,第二天就收到他畏罪自杀的消息。
  弘安帝这个慈父,当得真是好心累。
  而二皇子、三皇子死后,中宗的戏份终于也渐渐多起来。从这里开始,我们顺便破一些流传多年的洗脑包。】
  第6章 煽风点火
  在场众人的视线在庄始与二皇子之间梭巡,无人说话,眼神交流已经散发出许多内容。
  “你既然敢做出这些事,怎么又不敢面对后果?”寂静之中,弘安帝忽然发问,声音里还是有些淡淡的疲倦。
  二皇子伏地无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弘安帝闭上眼睛,心里只想着,子孙都是前世的冤孽……
  究竟要让谁继承皇位,才保得住宁朝的盛世呢?
  他想不明白。
  天幕降临,难道不是为了让他早做打算,改变未来吗?
  天幕不懂他的忧伤,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
  【二皇子死后,弘安帝沉寂了一段时间,然后他又又又病了,真是好一个易碎的琉璃人啊。】
  低气压飘荡在花厅里,没有人敢吭声,连呼吸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周涉险些被这个评价呛死,微微抬起眼帘,瞥向闭目养神的皇帝,他的外祖父。
  看起来还是很威严的嘛。
  弘安帝都懒得在意这个调侃的词,连眼皮都没有动。
  【弘安帝在病中好好反省了一番。其实他早就知道,对皇子的过度宠爱,只会滋生日益膨胀的野心。何况是从小被捧在手心的五皇子?
  作为皇后最后一个亲儿子,他想当皇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二皇子越看越怕,最终才导致他精神错乱。
  其实这种事情大家都见得多了,毕竟宁朝自有他们独特的继承法,不杀几个兄弟姐妹、叔叔侄子,都要被嘲笑登基的路不够红。
  中宗的屠刀还算好点,没怎么贡献给自家亲戚,虽然主要是亲戚们自己就死得差不多了。成帝倒是她爹力挺上来的,一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给我大宁朝充沛的武德点赞。】
  弘安帝嘴角一抽。
  要按天幕这么算,那他到时候还要被嘲笑咯?
  这些人到底明不明白,名正言顺地登基,是多少篡位君王求而不得的事情?
  还在路上的丞相萧宜春则狠狠叹气:“陛下宠信四殿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以他的眼光来看,皇帝四个儿子,各有各的不好。
  皇帝性格温和,为政宽仁、虚心纳谏、能容人,识人,用人。
  这已经是罕见的圣君。
  可他也明白,陛下不可能让旁支继位。这四名皇子,总得选一个得登大宝。
  丞相想到这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几个亲王世子。
  中宗难道真在这几人中间?
  萧宜春心头急跳,忽地感到一阵焦灼。他不再看天幕,放下车帷催促道:“再快些。”
  还是早些入宫为宜。
  【二皇子一死,他的两个好弟弟无不拍手称快,连兄友弟恭都快装不下去了。】
  弘安帝一个眼风扫过去。
  四皇子五皇子同时噤若寒蝉。
  扪心自问,他们真的会这么开心吗?
  两人略有些心虚,仔细一想,这真的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史书记载,二皇子死后,太子之位空缺。弘安帝怒极攻心一病不起,他们就每天定时刷新在老父亲床边。合理怀疑他们把龙床当成了打卡机,打卡一次,登基进度条会刷新一点,好感度也涨一点。
  不知道钟世则看到这两个儿子,会不会被气死。
  当然,他如果被气死,也会又被气活。因为他们还会干一件事,那就是在家里狂欢,庆祝前面两个哥哥死了。】
  弘安帝还没有被气死,但也不远了。
  前面半段虽然充满各种奇怪的词,但他听懂了:言下之意,他就是两个儿子登基的踏板而已。
  三皇子狠狠瞪一眼两个弟弟。
  四皇子和五皇子瞬间跪下,在这奇怪的气氛里等候发落。
  内侍们安静如鸡,唯有怀乐驹目光炯炯,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左右侍从立刻扑上前去……
  “你们跪好了。”弘安帝缓缓道,“朕要你们听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语气凌厉。
  他很少对儿子们说这样的话。
  四皇子浑身一凛,头咚一声磕在地上,郑重道:“儿臣记住了。”
  【作为皇后幺子,五皇子更嚣张些,仗着父亲病重没空管他,他给自己家张灯结彩,铺设锦绣,隔一段时间还举行宴席,击鼓鸣乐。
  从礼法上来讲,这时候二皇子已经被贬为庶人,又自杀在别院里,他不服丧,其实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但皇帝可不会这么想,虽然他厌弃二皇子,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你对你的二哥这么冷漠,对我又会怎么样?】
  很多儒士都十分赞同。
  “这天幕难得有些见识,这样庆祝着实不妥当。”
  “陛下病重,怎能对皇父毫无关切之心?百善孝为先,这可不是孝悌之人该做的事!”
  “是极是极……”
  众人议论纷纷,天幕继续道:
  【但挺悲伤的事情是,其实弘安帝已经没什么人能选了。我们知道后来六皇子命比王八长,足足活了一百多岁,可弘安帝又不知道。
  所以他病好之后,一边听着好臣子怀乐驹给他禀告两个儿子的动向,一边试图从里面挑出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