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军官听见他在里面喊,暴躁地推门而入,刚巧,被他扔出来的衣服击中。
  赫连翊本来还担心,对方听不懂他说话,这下可好,他精准用衣服击中了对方,不自觉偷笑了一下。
  他还是个孩子呢。
  军官拿他没办法,愤怒地又骂了几句,转身又折走了。
  赫连翊慢腾腾地洗了个澡,虽然浑身淤青,有些地方还在渗血,但洗完澡,他觉得总算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
  先前那个军官不知什么原因跑了,换了另一名军官来,一言不发将几件衣服扔给他,他伸手摸了摸,面料很软,翻开是一件海蓝色的常服,衣角绣着几根五彩的丝线。
  “别看了。”那名军官自上而下睥睨着他,语气中透着幽幽的鄙夷,“尔等蛮夷小民,只知茹毛饮血,哪里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行了,穿好了起来吧,大将军要见你。”
  赫连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个营地里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这件衣服是合身的。
  第4章 又怎么了大小姐
  抓住他,劫持他,我就能逃走!赫连翊在心中祈祷,老天保佑,只要让他们见一面,我就能活下来!
  赫连翊内心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身上这件衣服的主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被领进了大帐,见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坐在一张虎皮椅子上,仿佛一座大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赫连翊很失望,他皱眉啧了一声,真倒霉,不是刚才那个他瞥见的人影。对面的将军见他这种态度,顿时双目怒瞪,赫连翊赶紧乖得像只小鸟似的跪在那里。
  刚才美好的幻想瞬间灰飞烟灭,老天爷果然不站在他这一边。
  对面的将军声音洪亮:“你叫什么名字?”
  赫连翊听不懂,迷惘地看着他。
  那将军怒喝:“回话!”
  赫连翊丝毫没有被吓到,他面对将军的怒斥,跟聋了一样。不屈服于淫威的人,除了可能不畏强权,还有可能是听不懂。
  当然,赫连翊也并不觉得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对他大吼大叫多么让人恐惧。这个男人身披甲胄,而且打赢了这场战役,这说明这大将军应该有点本事,而不是一个只会咆哮的草包。
  呵斥是简单的手段,不过想给他个下马威而已,不足为惧。
  如果一个敌军将领,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对他呵护有加,嘘寒问暖,那他可就完蛋了。
  赫连翊面对大将军无动于衷,傻愣愣地跪在那里,两眼只有茫然。
  那将军斥责了一声,没吓到赫连翊,对旁边一名将士低声耳语了几句。赫连翊看到那名将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朝帐外走去。
  赫连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也并不害怕。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他都没有太多触动,他是一个内心极其单纯的孩子,还没到对生死介怀的年纪,他不想,不猜,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
  而在他的不远处,早慧的娜依塔公主,已经做出了与他截然相反的行动,她坐在帐中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五官扭曲还直打嗝。而她的对面,是他原先特意留意着,想去见一见的那个人。
  裴静觉得有点吵,他头一回见到一位草原公主,还没来得及夸赞她的美貌,公主已经以毁容的方式哭了起来。
  这种先发制人又出其不意的战斗方式,着实让裴静愣了一下,他困惑地绕着公主走了一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她,发现公主实在是哭得厉害,眼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顾不上周围什么情况了。
  好吧,他善解人意地倒退到离她比较远的位置,以避免影响她的发挥。
  裴静在角落里坐下,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娜依塔公主哭,好一会儿过去,才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个无声的笑容让娜依塔公主止住了哭泣,她边哭边捂着脸,透过指缝,观察到裴静脸上,出现了那个淡淡的笑容。那个笑容很温柔,笑得时候没有敌意,或许,觉得她可爱又可怜。
  当她捕捉到这一信号时,缓缓止住了哭泣,以光速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她现在是个被俘的囚犯,知道该怎样讨敌人欢心,无论裴静觉得她可怜也好,可爱也罢,甚至觉得她可笑也无所谓,她要活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裴静开口问她:“你是娜依塔公主吗?”
  娜依塔公主有些吃惊,这个人竟然会他们的语言,尽管说得并不好。
  但虽然震惊了片刻,娜依塔还是决绝地否认:“不,不,我不是!”
  “不是啊,那我可就随便处置你了。”
  娜依塔公主吓得匍匐在地,连声作答:“我是,我是!”
  裴静又笑了笑,尽管这个小公主看不见他在笑,但他觉得有趣。
  “你多大了?”
  “十……十岁。”
  十岁的小女孩,不好为难她,所以裴静又问:“你饿吗?”
  娜依塔公主害怕裴静把她煮了当饭吃,连连摇头。
  裴静叹了口气,找外面的侍从要来一个陶碗,这里烧灶做饭不容易,所以给公主弄了一只烤熟的鹌鹑。
  娜依塔公主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陶碗上方的气孔中飘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眼这个锅,又瞄了一个裴静。
  原来中原人是长这样的。
  皮肤比自己白,五官也长得精致,穿着打扮都很贵重,衣绣上有深深浅浅的山水纹,那山水的纹立体得像一幅画。文雅,俊美,但和女孩子们的娇俏比起来,那是一种恬静而沉下去的柔和。他就像一只白鹤,那种鸟只会偶尔在春天,从天空边际飞过,飞起来的时候很轻,却不会在草原停留。
  娜依塔公主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伸出了手,打开了那口锅,掰下了一条鹌鹑的腿。
  她先前被吓破了胆,很快就觉得饿了,她啃掉了一只鹌鹑的翅膀。裴静就在一旁看着她,看她狼吞虎咽,忽然问:“那把金刀是你的吗?”
  公主吃得正香,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只顾点了点头,后又忽然意识到了危险,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摇头。
  裴静朝她的手指点了点,娜依塔公主的手上有一枚戒指,那上面有一颗与金刀上颜色一模一样的红宝石。
  娜依塔的脸色更加难堪,她一瞬间扔掉了鹌鹑的骨头,顺带把手上的戒指给捋了下来,使劲全力扔了出去,连连撇清跟赫连翊的关系:“不不,不是我送的!首饰、衣服上的装饰……这些谁都有,不是我送的!”
  裴静走到娜依塔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也不说话。
  娜依塔愈加惊慌,这个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他正在观察自己,以确认她和赫连翊的身份。
  她也不知道赫连翊现在是死是活,但擒贼先擒王,要是被发现自己跟他有关系,她不也死定了吗?
  她这样一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由得小嘴一抿,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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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蓄力发大招中……
  第5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裴静一句话又让公主哭了起来,他一瞬间不知所措,他在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该怎样哄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于是在凝视了公主一会儿之后,伸出袖子,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小声安慰:“别哭了。”
  娜依塔哭得更起劲了。
  “先停一停,我可以放你走。”裴静把手缩回去,他朝后退了几步,似笑非笑,“不过,你要替我去做一件事。”
  娜依塔瞬间就止住了哭泣。
  裴静的目光平静如水,声音也很平静:“今日一战,双方死伤近万人。你我虽非同僚,但这样打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娜依塔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像个大人,她只好似懂非懂地听着。
  “覆巢之下无完卵,事已至此,只有按规矩办事。”裴静说到此,微微笑了起来,“你们输了,所以需要给我们一名人质,而如今我们有两个选择,先前在战场上我们抓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你也知道是谁,恐怕你们两人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娜依塔那一刻知道,他们不会让自己死掉。但她也并不想做人质,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去当人质?由此,她只好怯生生地看着裴静。
  “我再问你一次,那把金刀是你送的吗?”
  裴静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这个动作让娜依塔觉得又放松又害怕,他是在安慰她,又或者在威胁她。
  “我不想再有杀戮。”裴静在娜依塔耳边轻声低语,那句话字字如勾勒衣服边角的绵绵细针,精准地刺在公主心上,“现在的活口还剩下两个,再杀你觉得会轮到谁?需要留下一个,另一个回去报信,告诉你们的首领,再打下去,你们的人质就会死在这里。若你们互不相识,我就爱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