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再者,我们若连一个公主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住满城的百姓?”
  守城将士皆被他的话鼓舞到了,举臂阵呼。
  被辱骂了的斡奇尔也不气愤,他反而笑了笑,起身道:“护?你们如何护?皇帝都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你们还护着关隘做什么?”
  曹禺因为担忧战况,上了城楼查看,一来就听见了这样的话,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斡奇尔!公主乃我大雎的嫡公主,身份尊贵,你出使大雎时,大雎对你是以礼相待,可蛮夷之人就是蛮夷之人,猪狗不如,妄图对公主不轨,现在还敢辱我大雎皇帝陛下,简直是厚颜无耻!”
  斡奇尔只是笑笑不语,周伯屿也是觉得他们这种临死前的挣扎,十分的可笑,他开口道:“曹大人,你们被困太久或许不知道,实话告诉你,皇帝确实是派了人来支援你们,可他们的军队在离此地七百里的武安镇附近停滞不前,还谎称军中有疫病,故意不来支援,你们被抛弃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是毫不知情的,城池被围困,他们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周伯屿的话,叫他们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无法分别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白横咬牙切齿爆粗口:“你放屁!”
  周伯屿轻笑一声,仰头看向他,视线也扫向那边一言不发的燕熹,缓缓道:“白将军,这是我们的探子给的消息,我们其实也很好奇,毕竟,恒亲王那三万大军忽然不动了,我们也害怕有诈,探了虚实才知道,哪来的疫病,他们甚至连一具感染疫病的尸体都不曾存在。”
  他的话说的荒唐,可似乎都是真的,在这种人人都饥肠辘辘且意志不坚定的情况下,他们虽然嘴上说不信,但脸上的神情不是在开玩笑,庚禹城距离苍风隘有多远,大军加速赶过来需要多久,苍风隘的将士比谁都清楚。
  周伯屿虽然叛变了,他的话或许是扰乱军心的目的,可是这个消息的真假性,他们都能判断。
  “笑话!这是大雎的关隘,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分明是你们血口喷人!”曹禺怒不可遏的指责,“蛮夷之人心思歹毒,不要在这里扰乱军心!”
  “扰乱军心?”斡奇尔看向那边的燕熹,尽管粮草断了这么些时日,那人的模样还是一样的从容,从容的不见丝毫的狼狈,“我在大雎待了那些时日,两只耳朵可不聋,你们的皇帝为何这么做,苍风隘的将士不清楚,曹大人你不清楚吗?你们奉为主心骨的燕大人,在庚禹城,可是人人喊杀的奸佞,民间怨言颇多,大雎皇帝想杀他平民怨,曹大人你看不出来吗?可你们却把一个奸佞看成了救命稻草,实在是可笑!”
  曹禺的神情猛然怔忡,也就是说,恒亲王停滞不前是皇帝的意思,而他们之所以一直孤立无援,是因为燕熹的原因,皇帝想叫燕熹死在这里,否则,援军不该这么久都不来。
  不然,恒亲王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做?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燕熹,每一双眼里都带着审视,先前他打了胜仗时,他们看他的眼神,奉若神明,而如今眼中的猜忌和责备叫人窒息,燕熹从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他本来留守关隘,也不是为了这些人。
  可悲的是,他也以为自己不在意,但当这些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出现时,他的心里还是会有些紧仄。
  石溪和余旧站在他的身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余旧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委屈,手握身边的长剑蓄势待发,石溪则毫无保留的爆发了:“你们想干什么?燕大人多次救你们于水火,你们就仅凭畜牲的几句话,要怀疑大人吗?”
  被石溪的一番话骂得所有人眼神清明了起来,确实,这段时间,要是没有燕熹,他们早就败了,待蜒蛮族入了城,他们都得死,燕熹确实帮他们争取了些时间。
  可斡奇尔的话,又不无道理……
  他们都还不想死。
  本以为燕熹是天降神兵,可没有想过,他们至今无援军,竟是被他连累的。
  燕熹还是沉默不语,他的手指摩挲着腕间的佛珠,漆黑的眸子冷静的扫过所有人的脸,接连几日的弹尽粮绝,已经让很多人支撑不住了,水源被断,没什么食物果腹,导致他们的眼神涣散,唇瓣也因为缺水而干裂,每日野菜充饥,吃的大家头发枯黄。
  指尖的佛珠摸着光滑,他似乎想从那里汲取一些暖意,周伯屿的那些话出来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宛如豺狼,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寒鸦卫的笼子里,那些人也是这样看他的,燕熹低头,唇角微微勾起,眼帘垂下,眸底是掩盖不住的自嘲和疲态。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他应该……是回不去了。
  城楼上的动静被斡奇尔全部纳入眼中,他心中了然,卫城之人若是心在一起,则可以同仇敌忾,可若是人心涣散,那就会从中间开始瓦解,都用不着他来动手。
  而他,也急需着一座城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燕大人。”斡奇尔陡然间朝着燕熹喊话,看着那人群里一言不发的男人,他感慨道,“你其实很清楚,这次的战役,不论我们是败是胜,你的命,我们都要拿走,来慰藉我王庭王子们的冤魂,在庚禹城里,你惋惜我,现在,我也惋惜你。”
  白横在和斡奇尔谈判时,就明确的说了,是武阳误杀了骨都王子,燕熹下的格杀勿论的命令,他们也很明确的表示过,不论是战还是和,燕熹和武阳的命,他们一定是要收走的。
  所以,燕熹连投降的余地都没有,他只能死战。
  尤序秋腿中了箭伤,上不了战场,他每日都急的恰似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燕熹一次次的替他出战,他心里煎熬的如同被滚油烹了似的,风灵荷每日都在照看他,相较于白渊的伤势,尤序秋的明显更严重。
  只是,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给他补身子,这伤势好的也慢。
  眼瞅着夜色渐渐爬上墙头,尤序秋便想出去走走,风灵荷架着他的胳膊,扶他出了营帐,一步步走的缓慢,可他也发现了城中的将士,气势又低了很多,他在心里连连叹息。
  也怪不得他们,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打仗啊。
  环视了一圈,尤序秋看见了燕熹已经灭了烛光的营帐,有些奇怪,燕熹这个人睡觉不会很早,他不是个嗜睡的人,所以他的烛火,一般熄灭的没有这么早的。
  “这是怎么了?”
  风灵荷扶着他的胳膊,把拐杖递给他:“今日,周伯屿在阵前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了尤序秋,他也是个性子耿直的人,听闻后气的那条伤腿不自觉的落地,疼的他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却也还是在怒骂,半晌后才停下。
  坐在不远处的木桩子上,尤序秋盯着燕熹的营帐,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哽咽:“我们的死活他才不管呢。”
  风灵荷坐下后,对他的话不甚理解:“怎么会呢?燕大人骁勇善战,一直在为我们,为这座关隘而战……”
  尤序秋只是苦笑了几声,并没有解答风灵荷的疑问,石头作为他麾下的将士,自打燕熹来了后,就对他无比的亲昵,那种忠诚度,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他还是时不时的唤他东家。
  在他的追问下,尤序秋才知道燕熹的身份,才知道石头原名叫石溪,才知道燕熹至今不走的真正原因。
  说实话,御史大狱的那次初见,尤序秋打死也想不到,尤家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几次三番的靠着这个人而脱险。
  夜间的风沙忽而吹起了一小股,卷起风灵荷垂在身侧的头发,苍风隘的水土确实不像人,好好地一个公主,被养成了一个黄不拉几的村姑,尤序秋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抚开她的碎发,调侃道:“苍风隘也到绝境了,后日该是一场决战了,怕吗?”
  在他伸手过来的瞬间,风灵荷握住他的手,乖巧的蹭了蹭,柔声道:“不怕,只要别让我嫁我不喜欢的人,别让我和亲,把我像货物一样丢出去,我就什么都不怕。”
  第203章 预谋今日下了城墙
  后,多……
  今日下了城墙后,多数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曹禺看了眼身边的关惟等一众关将,毅然决然的走进了白横的营帐内。
  脱下腰间的佩剑,白横正坐在矮桌前,对着烛火擦剑,暖色的烛光映着剑身,寒意凛凛,这把剑在近几日,也算是饮饱了敌人的血,瞥见来人,白横放下剑,对他抬手示意。
  “曹大人,您怎么来了?请坐。”
  近来战争磋磨,大家都已经无心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是以白横未起身行礼,曹禺也不在乎,他的面色凝重的行至白横面前,叹了一口气,道:“白将军,我军现如今弹尽粮绝,你我心知肚明,明日便是最后一战,双方兵力悬殊,这座城我们都守不住的。”
  白横擦剑的手一顿,他抬头看了眼曹禺,这人自打入了苍风隘后,就整天被那些刀光剑影吓得魂不守舍,人到中年,他的两鬓似乎被苍风隘的风沙吹白了,眼中也浑浊了不少。